首考放榜那日,东岭城的公告栏前围了三层人。
玄箴抱着红木卷轴站在台阶上,素色官袍被晨风吹得微微鼓动。
“本次执规资格首考,合格者九人。”他声音平稳,却像块石头砸进人群里。
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一个留着三缕长须的黄衫修士踉跄两步,手里的考篮“哐当”落地,《仙典精要》《阵法图解》散了一地——这些他翻烂的典籍,在“如何调解菜摊缺斤少两”的考题面前,竟毫无用处。
“胡闹!”站在最前面的玄衣老者猛地甩袖,腰间的“洞虚仙尊”玉牌撞得轻响,“我等灵界修士,岂有去扫厕所的道理?”他话音未落,玄箴已抬手点向腰间的青铜令牌。
“依《东岭城公共服务条例》第七款,未通过考核者需完成基层见习。”玄箴指尖划过令牌,一道青光直射老者面门。
老者腰间的玉牌骤然泛红,“叮”的一声弹出一道半透明光屏——保证金被扣十万灵石的提示,刺得他瞳孔一缩。
“你!你这……”老者气得胡须直抖,却见光屏上又跳出《不良记录通报》,正以灵识传讯的方式飞向他宗门所在的方向。
他喉结动了动,最终狠狠瞪了玄箴一眼,一把从随从手里夺过灰布工装,套在玄衣外面。工装背后,“东岭城便民服务”七个墨字格外扎眼。
人群里的骚动渐渐平息。
一个常盘着发簪的女修盯着自己的考题——她把“宠物犬伤人赔偿标准”答成了“驭兽诀心要”,此刻正捏着工装袖口的补丁出神。
更有几个曾在凡界颇有声名的散修,蹲在地上捡自己散落的《符文要诀》,指尖碰到那本《垃圾分类指导手册》时,耳根都红了。
午后,林诗雅巡查到第三区公厕。
青石板路上飘着淡淡的皂角香,她顺着水声拐进侧院,看见了那位曾以“一剑断江”名震灵界的沧澜剑主。
他正蹲在角落刷洗污垢,玄色剑穗挽在腕上,发带松垮地垂着,额头还贴了张黄色便签——“今日服务之星(待评)”。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脸上溅着水点,眉头却舒展着:“圣女来巡查?”
林诗雅看着他手中的硬毛刷。这曾是斩过蛟龙的手,此刻正仔细清理着瓷砖缝里的陈年污迹。“你不觉得屈辱?”她问,声音比平时轻了些。
沧澜剑主直起腰,手指抹过墙上的《服务承诺书》。“起初恨不得拔剑。”他笑了笑,“昨晚有个拄拐的老太太来如厕,我扶她下台阶,她塞给我半块烤红薯饼。”他从工装口袋里掏出那半块饼,表皮还沾着炉灰,“她说,‘小伙子,真勤快’。”
风撩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未曾解下的佩剑。
林诗雅忽然想起,三百年前,这柄剑曾让三十六个不服管教的凡国君王低头。“那一刻我才明白,”沧澜剑主用刷子柄敲了敲承诺书上“值得信赖”四个字,“从前我用剑让人惧怕,如今……他们愿意把后背交给我。”
林诗雅望着他沾了油污的手。那双手不再泛着剑气的寒光,却让她想起清晨路过粥铺时,卖早点的老张头攥着服务卡说“新来的小刘师傅肯帮我搬米”的模样。
她忽然觉得,这双手比握剑时,更像个“人”。
月挂柳梢时,谭浩正躺在竹屋前的藤椅上啃西瓜。
小花猪趴在他脚边,尾巴卷着他的裤脚哼哼。“饿了?”谭浩把瓜皮丢到一旁,弯腰从床底摸出个豁口的陶碗,“剩的小米粥,将就吃……”
话没说完,碗里的饭粒突然“簌簌”跳动起来。
金黄的米粒自动排成小方块,旁边浮起淡青色的光字:“蛋白质12g,碳水化合物35g,维生素b1 0.3mg”。
小花猪凑过去嗅了嗅,满意地吧唧起嘴。
谭浩瞧着那排光字乐了。他伸手一戳,光字便散作星点,钻进他腕间的“休”字符印里——这枚曾让系统自爆的印记,如今倒学起他定的那些规矩来了。“你比我还较真。”他嘟囔着,随手把西瓜籽往狗窝顶一弹,“明儿该谁收泔水桶……得记门板上……”
他摸出炭笔正要往门上划,忽听屋后传来破空之声。
抬头望去,东岭城的夜空中,一片祥云正缓缓飘来。
云头立着个白须垂胸的老者,拂尘轻摆,每一步都踏碎点点星光。
谭浩啃瓜的动作顿了顿。他望着那片云,忽然笑出声,把炭笔往门框上一插:“得,明天的活儿……又添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