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的后背撞在石阶上，震得肋骨发麻，怀里幽瞳的体温几乎冷得像块冰。他没立刻动，右手还死死按在塔心石上，那股从幻天塔传来的微颤已经停了，但经脉里残留的撕裂感还在，像有把钝刀在慢慢割。
白枭站在三步外，焦尾琴横在臂弯，指尖还在无意识敲着琴身，发出断续的“嗒、嗒”声。铁无锋背对着他，八柄重锤在背后列成一排，机械义眼泛着暗红的光，像是刚从高温炉里淬出来的铁。
“人都死了？”夜澜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铁板。
白枭没答，只是抬起手，用琴弦轻轻拨了下地面。一具佣兵的尸体翻了个面，脖颈断裂，伤口平整，不是打斗所致，像是被什么力量瞬间拧断。
夜澜眯眼。这手法，不是外敌。
他缓缓把幽瞳放平，让她靠在石壁边。她尾巴轻轻抽了一下，没睁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命契还在，但像根快断的线，随时会崩。
他撑地站起，右脸雷纹还在跳，但比刚才缓了。他没去摸面具——那玩意早碎在裂隙里。现在整张脸都暴露着，冰与雷的脉络在皮下交错，像一张活的阵图。
“你们俩，怎么活下来的？”他问。
白枭指尖一顿，摩斯密码停了。他低声道：“我听见你在裂隙里喊幽瞳的名字，琴弦自己动了。它带我穿进去一瞬，把你拖出来。”
夜澜目光转向铁无锋。那人终于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已经搭在了第八柄重锤的锤柄上。
“你呢？”夜澜盯着他，“你不是最怕时空乱流？上次在西荒祭坛，你宁可绕三百里都不肯走裂隙。”
铁无锋喉结动了动：“我……听见你出事了。不能丢下你。”
夜澜笑了下，没接话。他慢慢抬起右手，掌心浮起一缕紫雷，雷光映在他瞳孔里，像两簇跳动的火。
“我刚才看见了。”他说，“未来的我，站在废墟里，手里握着染血的塔心石。脚下是白骨铺的路，幽瞳成了石像，雷嗔断了翅膀。”
他顿了顿，视线钉在铁无锋脸上。
“我还看见——你站在我对面，手里那柄黑锤，插进了我胸口。”
铁无锋瞳孔猛地一缩。
机械义眼“咔”地一响，红光暴涨，像被点燃的熔炉。
下一瞬，他暴起！
八柄重锤同时震颤，最后一柄“轰”地抽出，带着千钧之势砸向夜澜面门。锤风压得空气塌陷，地面砖石炸开一圈裂纹。
夜澜没动。
他在等。
攻击，就是证据。
就在锤影压下的刹那，他左掌一翻，寒霜瞬间凝成半面冰盾，右掌紫雷炸出，不攻人，直击铁无锋背后那柄未出的重锤！
“砰！”
锤身炸裂，一块漆黑的碎片飞出，被夜澜一把抄住——塔心石残片，边缘刻着冥主独有的星月纹。
“果然是你。”夜澜冷笑，“冥主的信物，藏在你最后一柄锤里。”
铁无锋没停，一锤落空，第二锤已抡圆，砸向夜澜侧腰。力道比刚才更猛，像是有东西在他脑子里发号施令。
夜澜后撤，脚跟蹬地，刚要再退，眼角余光却瞥见白枭动了。
焦尾琴弦“嘣”地崩断三根，银丝如活蛇般射出，缠上重锤锤身，硬生生将下坠的千钧之力定在半空。
“你身上有冥主的气息。”白枭声音冷得像冰，“不是沾染，是共生。你早被种了傀儡蛊——就在你父亲那半部《器神典》交给夜澜的当晚。”
铁无锋浑身一震，锤子僵在半空。
他张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在挣扎：“我……我是……夜澜的人……”
“你是我最信任的人。”夜澜一步步逼近，紫雷在指尖跳动，“所以冥主才选你当棋子。他知道，只要控制你，就能在我最松懈的时候，给我一刀。”
铁无锋双目赤红，机械义眼开始渗出铁水，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咬着牙，全身肌肉绷紧，像是在对抗什么。
“救……我……”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夜澜没动。
白枭却抬手，琴音再起，三根银丝缓缓收紧，将铁无锋的锤子彻底锁死。空气中浮现出一段虚影——铁无锋的识海深处，一只黑色蛊虫正盘踞在脑干位置，触须缠绕神经，不断释放出微弱的红光。
“傀儡蛊，三代变种。”白枭低声道，“能模拟宿主记忆，连情绪都能伪造。但它有个弱点——控制源在机械义眼里。废了它，人才能回来。”
夜澜盯着铁无锋，看着那双曾经为他熔炼过三十六种神铁的眼睛，如今被混沌染得通红。
他抬手，一指点出。
紫雷如针，直刺机械义眼。
“滋——！”
铁水四溅，红光瞬间熄灭。
铁无锋闷哼一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重锤“哐当”砸在砖上。他大口喘气，额头冷汗直流，左手死死抓着胸口，像是刚从溺水中被捞出来。
夜澜收回手，掌心雷光未散。
“你还能救。”白枭看着他，“但得先封住识海，不然蛊虫会顺着神经反噬心脉。”
夜澜点头，正要说话，突然——
幽瞳的手指动了下。
她没睁眼，但嘴唇微微张开，吐出两个字：“小心……”
夜澜猛地回头。
铁无锋跪在地上，头低着，肩膀微微发抖。可就在那一瞬，他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了一下。
不是笑。
是控制。
白枭也察觉了，琴弦瞬间绷紧。
夜澜反应更快——他一把抓起幽瞳，翻身后撤，同时幽陨剑虚影在掌中成型，直指铁无锋后心。
“你还没完？”他冷声问。
铁无锋缓缓抬头。
左眼还是正常的人眼，右眼机械义眼已熄，可就在那熄灭的镜片深处，一点红芒，正缓缓亮起。
像炭火将熄未熄，被人轻轻吹了一口。
“我……”他声音沙哑，“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他背后剩下的七柄重锤，同时震颤起来。
锤柄上的符文开始扭曲，泛出暗红的光，像是被什么力量逐一点燃。
白枭脸色一变：“锤子里……还有蛊？”
夜澜没答。
他盯着那七柄重锤，忽然明白过来——
冥主从没指望一击必杀。
他要的，是让铁无锋成为活的容器，把七柄锤变成七枚埋在夜澜身边的炸弹。
现在，引信，被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