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雾气仍在翻涌,飞舟底部青焰微弱跳动,如同被风压低的烛火。夜澜指尖悬在半空,距离那枚定格的幽蓝符文不过寸许,掌心的新月烙印持续发烫。
就在这刹那,一道银光破开浓雾,自海平线疾掠而来。
那人踏浪而行,每一步落下,海水便凝成阶梯,晶莹剔透,寒气四溢却毫无杀意。他银发披散,眉心一道淡金纹路如潮汐般律动,左胸衣襟敞开,皮肉中嵌着半片青铜色龙鳞,边缘刻满细密古纹——与幻天塔底座的“源初铭文”完全吻合。
“停。”夜澜低声开口。
雷嗔立刻横跨一步,骨鞭缠臂,电弧噼啪炸响,右肩龙角刺微微扬起。幽瞳三尾无声展开,空间之力悄然铺展,将整艘飞舟纳入感知范围。铁无锋蹲在引擎口,手已按上腰间熔浆葫芦。白枭十指抵住琴面,摩斯密码节奏加快,左眼渗血未止,仍在扫描来者气息。
银发男子止步于百步之外,立于最后一阶冰晶之上,目光平静地望来。
“你认得这个?”他抬手,轻轻抚过胸前龙鳞。
夜澜没有回答,而是闭目一瞬,神识沉入胸口的幻天塔第一层。那一丝微弱的共鸣再度浮现,与龙鳞的气息隐隐呼应,仿佛同根同源的脉搏,在遥远两端同时跳动。
“不是伪造。”他睁眼,声音冷峻,“你是谁?”
“沧溟。”男子开口,声如深海回响,“三百年前,我将半片龙鳞封入海底石碑,只为等一人能唤醒它。”
“凭什么认为是我?”
沧溟低头,指尖轻触龙鳞:“它只对幻天塔有反应。而你身上,有它的气息。”
夜澜沉默片刻,忽然从储物戒中取出那半卷陈旧海图。图纸刚一暴露在空气中,竟自行漂浮而起,边缘泛起微光,直直朝沧溟方向倾斜。
与此同时,龙鳞也发出低鸣,表面古纹逐一亮起,与海图上的残缺线条遥相呼应。
“它……活了?”铁无锋瞪大机械义眼,迅速凑近观察,“这材质……不是普通兽皮,是用远古蜃兽内膜鞣制的!而且……”他眯起眼,“上面的墨迹,是用龙心血调的颜料。”
白枭手指不停敲击琴面,音波扫过海图,低声道:“记录的是三百年前东海域地形,但标注方式异常——以七处海底灵脉为坐标点,构成一个闭环阵法。缺失的一角……正好对应龙鳞的纹路走向。”
“拼起来就能找到地方。”铁无锋眼神发亮,“炼器文明最怕断代,可要是能找到当年的传承地……咱们要造的兵器,就不只是劈开天穹那么简单了。”
雷嗔冷笑:“说得跟真的一样。谁知道这姓沧的不是设局引我们下海送死?”
“若想杀你们,”沧溟淡淡道,“刚才那一波水箭之后,我就不会现身。”
幽瞳盯着他,三尾缓缓收拢。她忽然抬手,将那枚截留的符文碎片递向龙鳞。两者靠近瞬间,符文边缘竟自动贴合,形成一段完整铭文,其结构与幻天塔外围禁制惊人相似。
“他在说真话。”她收回手,声音清冷,“这符文,源自同一套体系。”
“那你为何等我?”夜澜直视沧溟,“幻天塔沉寂多年,你守一座死塔做什么?”
沧溟抬手,掌心凝聚出一滴水珠,透明无瑕。水珠缓缓旋转,映出一幅虚影——一座倒置的塔形建筑沉于海底深渊,四周环绕九根锁链,每一根链端都钉着一枚龙鳞。
“那是‘沧溟塔’。”他说,“与你的幻天塔同出一源,皆为初代守护者所铸。一镇混沌之源,一锁海眼裂隙。三百年前,两塔共鸣,共御劫难。后来……塔毁人亡,只剩残片流落四方。”
他看向夜澜:“我等的不是塔,是你。唯有双生灵脉融合月神血脉之人,才能激活双塔共鸣,重启海神祭坛。”
“祭坛?”夜澜眼神微动。
“开启之地,藏有‘龙鳞密卷’。”沧溟伸手指向海底深处,“那是记载两塔真正用途的原始卷轴,也是唯一能解开轮回蛊根源的钥匙。”
空气骤然凝滞。
雷嗔猛地握紧骨鞭:“你说轮回蛊?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因为我也曾是守护者之一。”沧溟声音低沉,“玄尘子堕入混沌那夜,我亲眼看着他亲手剜出自己的半颗心脏,封入塔基。而你母亲……”他顿了顿,“她是最后一个成功唤醒幻天塔的人。”
夜澜瞳孔一缩。
幽瞳悄然靠近他身侧,尾巴轻轻绕上他手臂,传递一丝温热。
“我不信。”夜澜终于开口,“如果你真是守护者后裔,为何直到现在才出现?”
“我在等时机。”沧溟抬起左手,掌心划开一道旧伤,鲜血滴落海面,竟不散开,反而化作一片血色符阵,“海眼即将苏醒,混沌之力正在渗透。再不开启祭坛,东海域将在三个月内彻底崩塌。”
白枭突然闷哼一声,左眼球血流不止,但他仍强行维持扫描状态:“他说的……是真的。我看到了……海底灵脉的波动频率在加速,和三百年前大劫前夕完全一致。”
铁无锋咬牙:“也就是说,咱们不去也得去了?”
“可以选择。”沧溟收起血阵,目光平静,“但我提醒你们——下一次海底符文攻击,不会再是警告。”
夜澜低头,看向手中那张仍在微微震颤的海图。它与龙鳞之间的牵引越来越强,仿佛迫不及待要完成拼合。
他忽然伸手,将海图按向龙鳞。
两者接触刹那,轰然共鸣!
一道幽蓝色光柱冲天而起,贯穿浓雾,直射云霄。光柱中浮现出一幅完整的地图轮廓——七座海底灵脉连线成环,中心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漩涡状入口,位于浮槎洲以南三千海里。
“那就是入口。”沧溟道,“穿过裂渊通道,便是我族禁地。”
夜澜收起海图,抬头直视对方:“我要先看到那块石碑。”
“可以。”沧溟转身,踏上归途般的冰阶,“跟我来。”
飞舟关闭主引擎,改为浮力滑行,紧随其后。众人站在甲板,注视着前方逐渐清晰的深海裂谷。雾气开始散去,露出两侧耸立的黑色礁岩,宛如巨兽獠牙。
雷嗔依旧绷紧神经,骨鞭未解,目光死死锁定沧溟背影。幽瞳三尾环绕夜澜周身,随时准备发动空间跳跃。铁无锋攥着图纸,指节发白。白枭靠在琴旁,十指不停敲击,左眼血痕已蔓延至脖颈。
冰阶尽头,是一片悬浮的陆地残骸,名为“浮槎洲”。洲岸边缘,一道幽蓝光路自海底升起,如同通往冥府的引魂灯,笔直插入深渊。
沧溟停下脚步,回身望来:“过了这道门,便不再受外界规则束缚。你们准备好了吗?”
夜澜迈步上前,站于光路之前。他能感觉到,胸口的幻天塔在剧烈震动,仿佛另一座沉睡的塔正在下方呼唤。
“走。”他说。
五人踏上光路,身影渐被幽蓝吞没。海底传来低沉轰鸣,像是某种古老机关正在苏醒。
就在最后一人踏入的瞬间,夜澜忽然回头。
他看见,那枚原本嵌在沧溟胸口的龙鳞,竟在无人察觉时,悄悄脱落了一丝碎屑,落入海中,迅速被暗流卷走。
而那碎屑落地之处,海水竟短暂变成了墨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