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立在石阶入口,寒意顺着脚底悄然攀爬。他未曾移动,目光沉沉落在幽瞳脸上。她带回的消息如同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按进他的胸膛。
冥主已至。
他闭了闭眼,转身走回玉台。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碎骨之上。左臂的伤尚未愈合,血仍在渗出,可他无暇顾及。眼下最紧要的是稳住神纹,彻底唤醒冰雷神体。否则,别说抗衡冥主,连古塔入口都无法触及。
他在玉台中央盘膝而坐,双掌交叠置于膝上,开始运转《沧溟之舞》。这门功法讲究气息流转如潮汐起伏,能平息暴动的灵力。然而刚引动一丝气流,经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神纹动荡不稳,冰与雷的力量在他体内激烈冲撞,稍有不慎便会爆体而亡。
他咬牙坚持,额角冷汗滑落。
识海渐趋模糊,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玉台消失不见,幻象浮现——
幽瞳伫立山巅,三尾垂落,身躯一寸寸化作晶莹石像。风过处,她的指尖碎裂,坠入深渊。紧接着是白枭,静坐焦尾琴前,全身灰白,唯有左眼尚存微光。那光芒渐渐黯淡,终至熄灭。铁无锋倚靠断锤之侧,机械义眼失去光泽,嘴角溢出血丝。雷嗔盘踞塔顶,银翼焦黑,双目空洞,再无半分生机。
“你救不了我们。”幽瞳的声音随风飘来。
“别再逞强了。”白枭轻轻摇头。
“命运不可违。”铁无锋低声呢喃。
夜澜猛然睁眼,喉头紧缩。他知道这是心魔作祟,是未来预兆残留的影响。可这些画面太过真实,每一帧都浸染着因果律的气息,不是虚妄幻影,而是可能降临的结局。
金丹剧烈震颤,几乎要冲破丹田。他双手掐诀,强行压制,可情绪已然失控。前世被至亲背叛的一幕再度浮现——夜鸿煊立于寒渊之畔,手中握着染血的刀,笑着看他坠落深渊。那一幕从未真正消散,只是被仇恨深埋心底。
如今,尽数翻涌而出。
“没用的。”心魔在他耳畔低语,声音竟与他自己一模一样,“你拼尽全力,最终也不过一场空。他们都会死去,你也逃不过宿命。”
夜澜喘息粗重,十指深深插入地面。玉台冰冷刺骨,掌心传来阵阵钝痛。他试图站起,却发现双腿发软。道心动摇,信念正被一点点撕裂。
不行……不能倒下。
他忆起幻天塔第六层开启时所见的画面,忆起自己曾许下的誓言——若这就是你们的结局,那我便逆天改命!
可此刻,他连喊出这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之际,一股力量自体内深处涌出。它不源于金丹,亦非来自灵脉,更像是某种更高层次的存在苏醒。一道微光自识海裂开,仿佛有一扇门被推开了一条缝隙。
幻天塔第八层,首次被动开启。
法则之力涌入,瞬间镇压心魔。那股压迫感消散,识海清明了几分。但这股力量来得快去得也快,仅维持短短一息,便重新隐没。
现实中的夜澜浑身湿透,宛如从水中捞出。他跪在玉台上,双手撑住边缘,大口喘息。右掌心的塔纹仍在发烫,仿佛在提醒他方才发生的一切。
“你还好吗?”
幽瞳不知何时已来到身旁,三尾轻轻缠上他的手臂。她体温极低,可接触的刹那,一股柔和力量顺着手臂流入体内,安抚着他暴乱的经脉。
夜澜抬眼望她。她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坚定如初。
“我说过,我相信你。”她说,“无论未来如何,我都信你能走到最后。”
这句话宛如一把钥匙,悄然开启某扇封闭已久的门。夜澜忽然明白,自己一直执着于“改变”命运,却忘了更重要的事——直面它。
不是逃避,不是逆转,而是承担。
他缓缓起身,抹去脸上混杂着汗水与血迹的液体。金丹仍在震颤,却不复狂躁。神纹虽未完全稳定,却已开始有规律地跳动,仿佛寻到了新的节奏。
“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替我牺牲。”他说,“也不会再被过去束缚。”
幽瞳点头,尾尖微微轻颤。刹那间,一朵细小的冰花在她尾端绽放,旋即消散。
白枭倚在角落,左眼中符文流转。察觉到夜澜状态的变化,他轻声道:“心魔退了。”
铁无锋抬起手,摸了摸机械义眼。它仍在闪烁,但比先前稳定许多。“你差点炸了。”他说,“真要爆了,我这锤子都收不了尸。”
夜澜看了他一眼,未语,只轻轻点头。
他再次盘坐,这一次不再急于融合三大秘法,而是先稳固神纹,让冰与雷之力在体内形成循环。《沧溟之舞》引导气流,《玄冰诀》凝滞暴动,《雷劫经》提供动力。三者交替运行,不再强求共存,而是逐步调和。
时间缓缓流逝。
玉台上的气氛逐渐归于平静。幽瞳守在他身侧,随时准备出手相助。白枭闭目养神,借焦尾琴维系意识。铁无锋靠着残锤,目光紧盯通道方向,警惕任何异动。
夜澜呼吸绵长而均匀。体表神纹由紊乱转为有序,自心口蔓延至双肩、手臂,最终覆盖整条右臂。皮肤下泛起淡淡晶光,宛如冰层之下,雷火流淌。
忽然,他左手一颤。
一道细微裂痕出现在掌心,沿着塔纹延伸。这不是伤口,更似某种印记正在进化。幻天塔第八层虽未完全开启,但那一丝法则之力已在体内留下痕迹。
他睁开双眼,瞳孔中掠过一缕银蓝交织的光芒。
“我看到了。”他低声说道,“因果不是锁链,而是路。”
幽瞳静静望着他,未发一言。
夜澜抬起手,凝视掌心裂痕。它并不疼痛,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归属感,仿佛塔本身正在回应他。
“接下来,不会轻松。”他说,“但我们必须前行。”
白枭睁开左眼:“情报网已有波动,千机阁的信号正在海底深处重启,干扰强烈,但我能追踪。”
铁无锋活动手腕:“只要通道存在,我就砸得开。”
幽瞳起身,三尾轻扬:“等你下令。”
夜澜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
远处通道入口,石阶表面的水膜骤然泛起涟漪。一道身影掠过水面,轮廓分明,手持长剑,衣袍上隐约可见星月纹路。
夜澜的话语戛然而止。
那影子一闪即逝,水膜恢复如初,仿佛从未波动。
但所有人都看见了。
夜澜缓缓握紧手掌,掌心裂痕渗出一滴血,落在玉台上,瞬间冻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