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澜把墨无痕背进药室时，天刚亮。雪停了，山门上的冰棱滴着水，一滴一滴砸在石阶上。他没放下人，直接走到内室床边，动作放轻，将墨无痕平躺下去。
幽瞳站在门口，尾巴垂着，耳朵贴住脑袋。雷嗔一脚踢开挡路的炭盆，火灰溅了一地。“这地方太冷，烧不起来。”他说完就走，过了一会儿又回来，手里多了几块燃着的赤晶石，塞进炉膛。
铁无锋是半个时辰后到的。他背着葫芦，左眼机械义眼闪着红光，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毒入骨髓，再晚一天，手都保不住。”
夜澜站在床前没动，只点头。
接下来三天，没人离开药室。夜澜守在边上，每天用寒气压一次毒。他的手掌贴在墨无痕左臂上，霜气顺着经脉蔓延，封住黑色纹路继续往上爬。每次施术，墨无痕都会抽搐一下，牙关咬得咯吱响。
第四天清晨，墨无痕睁开了眼。
视线模糊，他只能看清一个黑影坐在床边。那人身穿墨色长袍，袖口有云纹流动，像活的一样。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你没走？”
“我说过你会死。”夜澜抬头，“我没走，你就没死成。”
墨无痕想抬手，右臂勉强动了动，左手却毫无知觉。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多了几分清醒：“我那符阵图……你还留着？”
夜澜从怀里取出卷轴，放在床头桌上，打开。图纸泛黄，上面画满复杂纹路，中心是一个九曲连环结构，外围标注着雷火交汇点。
“你设计的这个，能撑十年。”夜澜说，“但你不在，谁来启动？谁来维护？”
墨无痕没说话。
“我不是求你帮忙。”夜澜站起身，“我是要你留下。幻天宗缺一个真正懂阵的人。你若愿意，首席阵法师的位置空着。”
墨无痕盯着图纸看了很久，终于开口：“我这条胳膊废了，画不了符。”
“那就换种方式。”夜澜语气没变，“你教别人画，或者，我们想办法让你能画。”
门外传来脚步声，铁无锋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支笔。笔杆是银灰色金属，顶端嵌着一块跳动的赤红晶体。
“用地心炎髓做的导灵芯。”他把笔放在桌上，“你用右手引灵力，通过这支笔，绕过断脉，直接传到笔尖。试几次就能顺。”
墨无痕看着那支笔，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当天下午，他第一次尝试绘符。
地点在宗门后山的演武坪。地面早已刻好基础阵基，只需补全核心纹路。墨无痕坐在石台上，右手握笔，铁无锋站在旁边调整导灵频率。
第一笔落下，符线歪斜，瞬间崩散。
第二次，灵力卡在中途，笔尖炸出火星。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七次，笔尖划出一道完整的弧线，地面阵纹突然亮起一丝红光，随即熄灭。
“差一点。”铁无锋说。
墨无痕喘着气，额头全是汗。他没停下，重新调息，第八次落笔。
这一次，线条流畅，红光顺着纹路蔓延，最终连成一圈。紧接着，天空阴沉，一道雷弧从云层劈下，轰在阵眼上。
“成了！”雷嗔在远处大吼，“老子感应到了！这玩意带电！”
整座山门灵气震荡，不少弟子冲出来看热闹。幽瞳耳朵抖了抖，快步走到夜澜身边：“阵法激活了，能量波动和雷嗔的雷云有共鸣。”
夜澜点点头：“这不是普通防御阵，是能联动攻击的杀阵。”
墨无痕松开笔，整个人往后一倒，被铁无锋扶住。他的右手已经磨破皮，血顺着指缝流下来。
“你能撑多久？”夜澜问。
“现在……最多画三道。”墨无痕闭着眼，“但只要有人学，就不止三道。”
第二天，幻天宗发布新规：所有金丹以下弟子，每日必须参加一刻钟符阵课，由墨无痕亲自授课，缺席者取消晋升资格。
第一堂课在主殿前广场举行。
地上铺着巨大白布，画好了最基础的“聚灵引气符”模板。五十多名弟子围成一圈，每人手里一支符笔，照着临摹。
墨无痕坐在轮椅上，由铁无锋推来。他右臂缠着布条，脸色仍有些发青，但声音很稳：“符阵不是画画。每一笔都连着天地灵气，错一笔，整张符就废。”
他拿起笔，在空中虚划一遍：“看清楚——起笔要稳，行笔要匀，收笔不能抖。”
弟子们低头照做。
不到半盏茶功夫，问题频出。有人线条断开，有人方向画反，还有人灵力失控，符纸自燃。
“停。”墨无痕抬手，“你们根本不明白自己在画什么。”
他让所有人停下，指着地面模板：“这道符的作用是聚集周围灵气，导入体内。你们画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它怎么运转？”
没人回答。
幽瞳忽然走出人群，站在中央。她尾巴轻轻一甩，指尖凝聚一点光，在空中划出符纹的立体投影。
“这里。”她指向一处转折点，“你们画得太急，角度偏了五度。灵气会在这里堵塞。”
她又点另一处：“这一笔应该慢半拍，否则前后不连贯。”
弟子们瞪大眼，有人小声嘀咕：“她是狐狸吧？怎么懂这些？”
“她比你们多看了三遍。”夜澜站在台阶上开口，“昨天晚上，她一个人练了两个时辰。”
幽瞳没回头，只是继续指出错误。她的空间感知能捕捉细微偏差，一眼就能看出哪里不对。
第三天，教学效率明显提升。
第五天，第一批弟子成功画出完整符纹，成功引动灵气入体。
第七天，墨无痕开始教第二式——“固防结界符”。
与此同时，铁无锋带着工匠队在山门各处埋设阵桩。他用特制合金打造基座，内部填充地心炎髓和雷核粉末，确保符阵能源持久稳定。
夜澜每天都会来检查进度。他不插手具体布置，但每次路过都会问一句：“还能更强吗？”
墨无痕的回答始终一样：“只要人够，阵就能更大。”
一个月后的清晨，新符阵体系正式合拢。
九座主阵分布在山门要害位置，全部由“九曲雷火连环阵”串联。一旦触发，可形成交叉火力网，同时激活雷火双重杀伤。
测试那天，雷嗔主动请缨当靶子。
他站在阵心，咧嘴一笑：“来啊，让我看看有多疼。”
墨无痕坐在高台上，右手执笔，轻轻一划。
刹那间，地面九道红光冲天而起，交织成网。雷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三道雷火锁链缠住身体，狠狠砸进沙坑。
他爬起来，头发炸成鸡窝，衣服焦黑，但满脸兴奋：“爽！再来一次！”
夜澜走到墨无痕身边：“可以推广到其他据点了。”
“等第二批弟子出师就行。”墨无痕擦了擦额头的汗，“我已经把基础教材整理好了。”
“你还是不想提报酬？”夜澜看着他。
墨无痕沉默片刻，说：“我只想做一件事——让那些靠符阵杀人的人，也尝尝被符阵反杀的滋味。”
夜澜没再问。
几天后，第一批三十名弟子通过考核，获得“初级符阵师”认证。他们被分成五组，开始协助维护山门大阵。
又过了十天，南荒传来消息：三处曾经围攻墨无痕的据点，接连遭到神秘符阵反噬，全员覆灭，现场只留下一道焦黑的符纹残迹。
夜澜看到情报时，正在主殿前看新弟子练习。
他看完纸条，随手揉成团，扔进风里。
“墨无痕。”他转身走进药室旁边的静庐。
屋里，墨无痕正伏案画图。他的右臂已经能连续工作一个时辰，新设计的“双生逆流阵”即将完成。
“南荒的事，你做的？”夜澜问。
墨无痕头也没抬：“我只是教会他们怎么画。”
夜澜站在门口，看了他一会儿，转身离开。
傍晚，训练场上，一群弟子围着一块石板练习。一个少年画完最后一笔，符纹亮起微光。
“我成功了！”他激动地喊。
旁边的人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诀窍。
幽瞳走过去，看了一眼石板，尾巴轻轻摆了摆。
少年抬头看她：“前辈，我这符……没问题吧？”
幽瞳刚要开口，忽然鼻子一痒，打了个喷嚏。
她皱眉看向石板角落——那里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像是被人故意划上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