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强的惨叫声像被掐断的电线戛然而止时,刘守义正拽着李明往通道深处冲。林宛如的哭喊声、孙浩的怒吼、书页翻动的哗哗声混在一起,在地下室里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
“这边!”孙浩突然拐进右侧一条更狭窄的通道,这里的书堆明显被人翻动过,有些书脊朝上,露出里面用红笔圈住的日期——全是6月15日。
刘守义的手电筒扫过墙壁,突然发现砖缝里嵌着半块银色徽章,边缘的刻痕和他口袋里的一模一样。他伸手去抠,指尖刚触到徽章,整面墙突然震动起来,砖缝里渗出黑色的黏液,像无数条细小的蛇在蠕动。
“别碰!”孙浩回头拽开他,“这是‘记忆陷阱’,越想抓住的东西,越会把你拖进去。”他指着黏液里浮现的画面——那是赵强被拖走的瞬间,可画面里的赵强脸上没有恐惧,反而带着诡异的微笑,手腕上的银色徽章正在变红。
“他……他是自愿的?”林宛如捂住嘴,眼泪混着惊恐往下掉。
“不是自愿,是被同化了。”李明突然开口,他的声音异常冷静,“镜像们需要‘真实记忆’来完善自己,赵强刚才在书堆里看到了某样东西,那东西触发了他最想忘记的事。”
“最想忘记的事?”刘守义想起高三那年赵强突然休学一周,回来后就像变了个人,不再提家里的事。
“是他爸的事。”孙浩的声音低沉,“赵强爸是建筑工人,三年前的6月15号在老中学拆迁工地出了意外,他一直觉得是自己没拦住去加班的爸爸。”
通道尽头突然亮起微光,像是有扇门在发光。众人加快脚步冲过去,发现那是扇嵌在石壁里的铁门,门环上缠着生锈的铁链,铁链上挂着块铜牌,刻着“守时者专用”。
“这就是地图上的通风口?”李明用手电筒照向门缝,里面透出更亮的光,还夹杂着风的呼啸声。
孙浩从背包里翻出一把锤子——那是他准备用来砸锁的,刚要动手,林宛如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等等,你看铜牌后面。”
铜牌背面刻着几行小字,字迹潦草,像是刻得很急:“星轨修正时,五人需归一,一人为钥,一人为锁,其余三人……填缝。”
“填缝?”刘守义的心脏像被攥紧了,“什么意思?”
“就是祭品。”一个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众人猛地回头,只见那个穿红裙的小女孩正站在通道口,手里把玩着赵强的银色徽章,徽章已经彻底变成了红色,“上一代守门人就是这么做的,你爷爷那批,填缝的是梳马尾辫的女生哦。”
她的目光落在林宛如身上,笑得露出尖牙:“这一代该轮到你了吧?毕竟你奶奶当年就是这么选的。”
林宛如的脸色瞬间惨白,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铁门上:“你胡说!我奶奶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胡说,你自己看啊。”小女孩把徽章往地上一扔,徽章落地的瞬间,周围的书堆突然自动翻开,露出里面夹着的照片——八十年代的钟楼前,梳马尾辫的女生(林宛如的奶奶)正把另外三人推向坍塌的石板,自己和左眉骨带疤的男生(刘守义的爷爷)站在安全区。
“不……不可能……”林宛如的声音抖得不成调,她突然想起奶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的话:“活下去,哪怕……对不起别人。”
“真相是不是很有趣?”小女孩一步步逼近,通道里的温度骤降,墙壁上开始凝结冰霜,“每个时代的守门人都以为自己在拯救世界,其实只是在重复上一代的谎言。你们以为的对抗,不过是时间设定好的程序。”
刘守义突然想起笔记本里被烧掉的最后一页,隐约记得有行字:“星轨偏移的真正原因,是守门人在撒谎。”他掏出那半本笔记,没烧完的纸页上,阵图的五个角标突然渗出墨水,在地上连成一个新的图案——和老中学的拆迁图纸一模一样。
“原来钟楼从来没塌过。”李明突然喃喃道,“是上一代守门人故意炸掉了它,为了阻止某个东西出来。”
“是为了阻止我们出来。”小女孩突然尖笑起来,她的身体开始变形,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剥落,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眼睛,“我们是被他们囚禁在时间缝隙里的‘可能性’,是他们为了活下去,亲手掐灭的另一种人生!”
铁门上的铁链突然剧烈晃动,门缝里传来齿轮转动的声音。孙浩突然抓住林宛如的手,把她往门后推:“你带着借书证走,通风口直通钟楼顶层,启动修复机制需要守忆者的血。”
“那你呢?”林宛如抓住他的胳膊,眼泪掉在他的手背上。
“我是守位者。”孙浩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块破碎的镜片,镜片里映出他背后的红色徽章——不知何时,他的徽章也开始变红,“我的位置在这里。”
小女孩的尖啸声刺破耳膜,无数只手从书堆里伸出来,这次它们的目标是孙浩。刘守义想冲过去帮忙,却被李明死死拽住:“他是故意的!守位者的职责就是守住通道,给我们争取时间!”
“放开我!”刘守义挣扎着,眼睁睁看着孙浩被那些手拖向黑暗,他最后望向林宛如的眼神,温柔得像要滴出水来。
“快走!”李明拽着刘守义和林宛如撞开铁门,门外是狭窄的通风管道,风里夹杂着铁锈和泥土的气息。身后传来孙浩的嘶吼,那声音越来越远,最后变成一声闷响。
通风管道里只能匍匐前进,手电筒的光在前方摇晃,林宛如的哭声压抑在喉咙里,变成细碎的呜咽。刘守义爬在最前面,手掌被管道里的铁丝划破,血滴在地上,和徽章渗出的光晕混在一起。
爬了约莫十分钟,前方出现光亮。刘守义推开通风口的栅栏,外面是陡峭的岩壁,月光下能看到不远处的钟楼——它果然好好地立在那里,塔尖的星星风向标正发出幽幽的红光。
“我们到了。”他回头看向林宛如,却发现她的脸色异常平静,眼睛里没有了泪水,只有一片空洞的茫然。
林宛如慢慢抬起手,她的掌心不知何时多了道伤口,血正顺着指尖往下滴。她看着自己的血落在借书证上,星星图案突然亮起刺眼的光,与钟楼的红光遥相呼应。
“其实……”林宛如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里的羽毛,“我早就知道会这样。”
她从口袋里掏出半块银色徽章,是孙浩的那一块。徽章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是林宛如的笔迹:“6月15日,我替你。”
刘守义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时,钟楼的大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漆黑一片,像个张开的巨口。而通风口下方的岩壁上,不知何时站满了人影,他们穿着黑色雨衣,袖口的红色徽章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最前面的那个人影慢慢抬起头,露出和孙浩一模一样的脸,只是他的嘴角,带着和小女孩如出一辙的尖牙。
“欢迎回家,守忆者。”“孙浩”笑着说,声音里带着孙浩独有的温柔,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
林宛如突然笑了,她把借书证塞进刘守义手里:“守义,记住爷爷的话,别信星轨,别信记忆,别信……我们。”
说完,她纵身从通风口跳了下去,朝着钟楼的方向跑去。黑色雨衣们没有拦她,反而自动让开一条路,像在迎接他们的君王。
刘守义握着染血的借书证,看着林宛如的身影消失在钟楼大门后,突然想起孙浩被拖走前,悄悄塞给他的一张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三个字:
“她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