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带着栀子花的甜香,漫过老中学翻新后的操场。香樟树下摆着张折叠桌,赵强正蹲在地上调试酒精炉,蓝色的火苗舔着锅底,咕嘟咕嘟的声响里,混着远处毕业典礼的喧闹——他们几个特意申请了延迟毕业,就为了在今天,赴那场迟到了太久的约。
“火锅底料放少了。”孙浩从背包里又掏出包牛油块,包装上印着“老重庆”的字样,“守义以前总说,不够辣的火锅像没放糖的奶茶,寡淡。”
林宛如将洗好的蔬菜摆进瓷盘,指尖触到冰凉的黄瓜时,突然想起去年冬夜,刘守义消失前最后看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此刻透过树叶洒下的光斑。归墟徽章在她领口轻轻晃动,红绳系着的铃铛偶尔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有人在低声回应。
李明举着相机绕着香樟树打转,镜头里的光斑在地面组成个模糊的五角星。“你们看,”他突然停下,指着树 trunk上新长出的枝桠,“去年刻的‘我们一起毕业啦’旁边,多了圈新的年轮,形状像枚星星。”
赵强凑过去摸了摸,指尖沾到点黏糊糊的树胶,在阳光下泛着银光:“是归墟的能量。”他突然拍了下手,“我知道‘心里的褶皱’是什么了——是我们总觉得守义不在,可其实……”
话音未落,酒精炉的火苗突然窜高半尺,锅里的红油溅出几滴,落在桌布上,晕开的形状正好是摇光徽章的轮廓。四人同时安静下来,风穿过树叶的声音里,仿佛掺进了个熟悉的笑声。
“他来了。”林宛如的声音很轻,指尖按住胸口的归墟徽章,徽章烫得像揣了颗小太阳。
香樟树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个穿白衬衫的身影,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左小臂上道浅浅的疤痕——是当年在实验室被记忆孢子划伤的痕迹。他手里拎着袋冰镇汽水,脚步踩在草地上,发出和他们一样的沙沙声。
“迟到了。”刘守义的笑容里带着点歉意,将汽水往桌上一放,玻璃瓶碰撞的脆响里,他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不再是半透明的雾气,“熨平最后一道褶皱花了点时间。”
赵强手里的漏勺“哐当”掉在地上:“你……你能实体化了?”
“算是吧。”刘守义拉开折叠椅坐下,指尖划过滚烫的锅沿,竟真的留下道浅浅的白痕,“归墟吸收了所有褶皱的能量,已经能支撑我在现实里待六个小时——正好够我们吃完这顿火锅。”
林宛如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牛皮本,翻开泛黄的纸页,上面是她这半年来写的诗。最末页画着个简笔画:五个小人围着火锅,最边上那个的轮廓,正慢慢被人用铅笔补全。
“给你的。”她把本子推过去,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他的手背,真实的温度顺着皮肤蔓延上来,让她鼻尖一酸,“你说过,想看看我写的诗。”
刘守义翻开本子的动作很轻,阳光透过书页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看到某首《星轨》时,他突然停住,指腹划过“摇光未归,北斗不眠”那句:“改改?”
“怎么改?”
“‘摇光已归,北斗同欢’。”他抬头时,眼里的光比锅底的火苗还要亮,“心之褶皱,从来不是离别留下的疤,是思念织成的网,能把散落的我们,重新兜在一起。”
赵强突然站起来,举着汽水罐喊:“干一个!庆祝我们……”他卡了壳,挠了挠头,“庆祝我们五个终于能一起吃顿没被打断的火锅!”
碰罐的脆响里,孙浩往刘守义碗里夹了块毛肚:“七上八下,不能少。”李明的相机快门连响,定格下刘守义低头咬毛肚时,嘴角沾着的红油。林宛如看着这一幕,突然发现归墟徽章的铃铛不再响了,仿佛终于放下了所有牵挂。
吃到一半时,刘守义突然指着远处的教学楼:“你们看,新一届的学生在拍毕业照。”
阳光下,穿着学士服的少年少女们挤成一团,抛起的学士帽在空中划出弧线。其中五个身影格外显眼,正凑在一起偷偷比耶,站位和他们此刻一模一样。
“是时间的回响。”李明的镜头对准那五个身影,照片洗出来时,画面里竟多了个半透明的第六人,站在最边上,和刘守义此刻的姿势分毫不差。
夕阳西斜时,火锅里的汤快熬干了。刘守义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他将林宛如的诗集放进背包,又拍了拍赵强的肩膀:“记得替我去看看你爷爷,他托归墟带话,说当年没敢认你,是怕把你卷进麻烦里。”
“我知道。”赵强红着眼圈点头,“李明帮我查到了,他后来一直在疗养院当护工,偷偷保护过不少像我们这样的‘时间残响’。”
孙浩将那枚完整的归墟徽章递过去:“这个还你?”
“不用。”刘守义笑着推开,“它现在是你们的了。心之褶皱平了,归墟就成了普通的纪念章,留着吧,等明年这个时候,给新一届的学弟学妹讲讲我们的故事。”
他的身影越来越淡,最后只剩下声音还在风里回荡:“别难过,我不是离开,是变成了时间的一部分——在你们看星星的夜晚,在火锅沸腾的声响里,在每句没说出口的‘我想你’里。”
当最后一丝身影消散在香樟树下,林宛如发现诗集的封底多了行字,是用她的笔迹写的:“心之褶皱,因爱抚平。”
四人收拾东西离开时,李明突然指着相机里的照片笑了。画面上,香樟树下的折叠椅上,放着罐没开封的汽水,瓶身上的水珠正缓缓滴落,在草地上晕开个小小的、属于摇光的星痕。
远处的毕业典礼还在继续,校长的讲话声随风飘来:“青春的意义,不在于永不离别,而在于离别后,那些共同的记忆,能成为照亮彼此前路的光……”
林宛如握紧领口的归墟徽章,抬头看向渐暗的天空。北斗七星正一颗颗亮起来,最末端的摇光星,与其他六颗连成完整的弧线,温柔地俯瞰着人间。
她知道,这不是终点。
就像锅里永远沸腾的红油,像香樟树上不断生长的年轮,像他们心里那道被爱抚平的褶皱——只要记忆还在,牵挂还在,那个穿白衬衫的少年,就永远在某个阳光正好的午后,提着冰镇汽水,笑着走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