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疏言签完公益项目的协议书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热搜第一挂着#程疏言捐建希望小学#,词条热度持续了整整三天,微博转发破百万,连央媒都发了短评:“当流量向下扎根,星光也能照进山沟。”
但他没看热搜。
他坐在工作室的落地窗前,手里一杯冷掉的黑咖啡,屏幕上是堆积如山的剧本提案——S+级古偶、都市甜宠双强设定、穿越电竞大男主……全是资本眼里的“爆款模板”。
小安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一叠文件放在桌上:“这三部剧,制作方都催了三次了,说只要您点头,立刻安排官宣。”
程疏言头也没抬,指尖在平板上划动,一条条批注弹出:
【人设重复,爽文套路,无成长弧光】
【台词悬浮,剧情靠热搜梗堆砌】
【流量导向明显,角色工具化严重】
他翻到最后一页,终于停住。
一部叫《雪落无声》的文艺片剧本,封面灰扑扑的,连海报都没做。导演是业内公认的“影帝制造机”陆怀山,七年只拍了两部电影,但捧出了三位金像影帝。
“就是它了。”他说。
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砸进湖心。
——可没人觉得这是涟漪,大家都以为要地震了。
周默接到消息时正在开会,直接起身走人。十分钟后,他冲进工作室,领带松了一半,眼神像在看一个突然宣布退圈的疯子。
“你拒了《星河烬》?《掌中天下》?还有《夜行者》?”他一掌拍在会议桌上,“程疏言,你知道这三部加起来预估能给你带来多少商业价值吗?保守估计八个亿!八个亿!”
会议室空调嗡嗡响,小安缩在角落默默打开录音笔。
程疏言坐在主位,背挺得直,耳钉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我知道。”他说,“所以我才更要选《雪落无声》。”
“为什么?”周默冷笑,“就因为它是文艺片?就因为它‘有灵魂’?观众要看的是你谈恋爱、打反派、穿铠甲骑马杀敌!不是看你在一个破村子里蹲着喂羊、一句话说三十秒、眼神空洞地望远方!”
程疏言缓缓抬头,嘴角竟勾了一下。
“你说得对。”
周默一愣。
“观众现在确实更爱看我谈恋爱、打反派、穿铠甲骑马。”程疏言顿了顿,“但他们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等我老了,躺在养老院里,有人提起我,说的是‘那个演过《星河烬》的程疏言’,还是‘那个演过《雪落无声》的程疏言’?”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记号笔,在上面写下四个字:**用作品定义高度**。
“热度会散。”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周默和小安,“热搜每天都在换人,话题永远在翻篇。可作品不会。它会留在那里,像一块碑。”
“你现在有热度,有粉丝,有选择权。”周默咬牙,“但你不趁热变现,等到热度下去,这些资源都会转向下一个‘顶流’!”
“那又怎样?”程疏言笑了,“我不是商品,我是演员。”
空气凝固了三秒。
小安悄悄抬头,看见周默的表情变了。
不是愤怒,不是焦虑,而是一种……陌生的震动。
好像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人。
不是热搜常客,不是品牌宠儿,不是一个被包装出来的符号。
是一个想当演员的人。
“你确定?”周默声音低了下来。
“确定。”
“这部片子拍摄周期至少六个月,期间不能接综艺、不能炒cp、不能营业,票房还不一定回本。”
“我知道。”
“而且陆导的戏,一场戏拍三十条是常态,NG到演员崩溃也不稀奇。”
“所以才值得。”程疏言坐回椅子,打开《雪落无声》的电子版,“我想演一个让我自己都认不出的角色。”
周默沉默良久,忽然笑了。
“行。”他掏出手机,“我这就联系陆导团队,要原始剧本、分镜资料、前期勘景记录。你要的资源,我会配齐。”
说完转身就走,临出门前顿了顿,回头看了程疏言一眼,嘴角微扬:“你知道吗?我一直以为你是顶流最后才学会演戏。但现在我明白了——你是想当演员,才成了顶流。”
门关上。
会议室只剩程疏言和小安。
“哥……”小安小声问,“真的不怕吗?万一这片子扑了,舆论肯定说你‘不务正业’‘自毁前程’。”
程疏言看着屏幕上的剧本简介:
> 《雪落无声》——讲述西北山村一名失语少年在时代变迁中沉默守望家园的故事。全片无一句对白,仅靠肢体与眼神完成叙事。
他轻轻点了点耳钉。
系统界面无声浮现:
【新项目启动】
【项目名称】:《雪落无声》
【当前情绪预热值】:12%(稳定上升)
【提示】:深度共情需前置,建议启动人物背景调研与身体语言训练模块
他没急着点开训练计划。
而是打开文档,新建了一个文件夹,命名为:“程疏言想照亮的地方”。
然后把两个子文件夹拖进去:一个是“希望小学筹建进度”,另一个是“《雪落无声》前期准备”。
小安看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
她想起三天前,他们在山区小学揭牌时,有个小女孩怯生生地递来一幅画:画里是穿着西装的程疏言站在舞台上,背后是一大片星空,星星连成一行字——“谢谢你来看我们”。
那时程疏言蹲下来,认真地说:“不是我来看你们,是你们让我看见了更重要的东西。”
现在她懂了。
公益不是终点,热度也不是归宿。
真正的“照亮”,是从内而外的燃烧。
“哥,”她轻声说,“需要我帮你联系民俗研究所吗?这片子背景在陇西,得了解当地风土人情。”
“嗯。”程疏言点头,“再找几位听障人士做访谈,我要理解那种‘无法发声’的状态。”
“还要去实地住一段时间吗?”
“必须。”他说,“不止住,还要干农活,放羊,跟当地人一起生活。我不想演‘我以为的失语者’,我要成为他。”
小安认真记下每一条。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
程疏言还坐在灯下,面前摊开着厚厚的剧本,手中红笔不停批注,眉心微蹙,像在解一道没有标准答案的题。
他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一棵正在扎根的树。
城市早已沉入深夜,霓虹熄灭,车流渐稀。
可某种更持久的东西,正在悄然生长。
——不是爆红的剧本,不是热搜的宠儿,不是资本的棋子。
是一个演员,在喧嚣尽头,选择了向深处走去。
他拒绝了三部S级流量剧,放弃了一次“稳赚不赔”的变现机会。
但他拿回了最宝贵的东西:创作的主动权。
他知道这条路不会快。
不会有热搜天天挂他“杀青大吉”,不会有粉丝尖叫“哥哥好帅”,甚至可能上映后只有小众影迷讨论。
但足够深。
深到十年后,有人问起“程疏言是谁”,答案不再是“那个演过xx剧的明星”,而是——
“哦,他是《雪落无声》里那个少年。”
哪怕那人从未开口说话。
灯光渐暗,工作室只剩下一盏台灯亮着。
程疏言合上剧本,指尖轻抚封面。
雪落无声。
可落在心上,都是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