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崖的风,比黑风口更烈。卷起的碎石打在崖壁的石窟上,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无数柄断剑在低声呜咽。沈砚站在崖边往下望,只见崖底的平地上立着数十根黑铁柱,每根柱子上都缠着锈迹斑斑的锁链,锁链尽头连着个半人高的铁笼,笼中隐约有白影晃动,正是被囚禁的剑魂。
“二当家的,那小子真的来了!”一个尖细的声音从崖底传来。
沈砚和陆老头对视一眼,提气纵身跃下。落地时,生息剑的青光自动散开,将周围弥漫的黑气逼退三尺。只见铁笼中央的高台上,站着个穿黑袍的瘦子,手里把玩着一串骷髅头串成的念珠,每颗骷髅眼里都闪烁着绿光。
“沈先生倒是比我预想的来得早。”瘦子歪着头笑,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我是剑冢二当家骨尘,早就想见识见识,能引动生息之火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陆老头断剑直指骨尘:“三百年前你还是个跟在青铜面具屁股后面摇旗呐喊的小喽啰,也敢称二当家?”
骨尘脸上的笑容一僵,念珠猛地收紧:“老东西,当年没把你一起埋进乱葬岗,倒是我的疏忽。”他往旁边的石窟努了努嘴,“不过没关系,今天就让你们祖孙俩在这儿团聚——老陈的剑魂,可一直在等你呢。”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最角落的铁笼里,蜷缩着一道虚弱的白影,身形依稀是个中年男子,手里紧紧攥着半块玉佩,正是护家剑主人陈长风的剑魂。
“长风!”陆老头目眦欲裂,断剑的金光暴涨,“骨尘!你对他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骨尘舔了舔嘴唇,“就是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守护的镇子差点被剑魂煞屠了,再一点点抽他的生息之力,让他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陈长风的剑魂猛地抬头,白影剧烈晃动,像是在愤怒地嘶吼,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沈砚指尖微动,一缕青光射向铁笼的锁链,只听“当啷”一声,锁链竟纹丝不动——上面裹着的黑气里,掺着灭生剑的煞气。
“没用的,”骨尘得意地笑,“这锁链是用灭生剑的碎刃熔铸的,专克你们这些讲究‘生息’的伪君子。”他突然拍了拍手,周围的石窟里顿时涌出数十个黑衣人,手里的黑木牌同时亮起红光,“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真正的剑魂大阵!”
黑木牌插入地面的瞬间,无数黑气从地底喷涌而出,与铁笼里的剑魂纠缠在一起。那些原本温和的剑魂被黑气逼得狂躁起来,化作一道道白影扑向沈砚二人,眼中满是痛苦与疯狂。
“别伤了他们!”沈砚大喊着,生息剑的青光如流水般漫开,将扑来的白影轻轻托起。他指尖凝聚起青蓝色的火焰,小心翼翼地拂过剑魂们的眉心,“我知道你们不想这样,醒过来!”
火焰触到的地方,黑气迅速消融。一个手持长剑的白影突然停下动作,迷茫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即对着沈砚深深一揖,化作一道白光冲向最近的黑衣人,将其手中的黑木牌撞得粉碎。
“是前朝的镇国将军!”陆老头认出了那道剑魂,“当年他就是为了护着铸剑庐里的工匠,才被剑冢的人害死的!”
有了第一个苏醒的剑魂,其余的白影也纷纷挣脱黑气的控制。他们有的是布衣百姓,有的是持剑修士,此刻都朝着黑衣人发起了反击。铁笼里的陈长风剑魂也猛地站起,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铁笼栏杆,半块玉佩从他手中飞出,与沈砚怀里的碎片在空中合二为一,迸发出耀眼的金光。
“等的就是此刻!”骨尘突然狂笑起来,从怀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黑玉,玉上刻着与灭生剑相同的纹路,“沈先生,多谢你帮我集齐了生息之力的引子!”
黑玉接触到金光的瞬间,突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吸力,将周围所有的生息之气都往里面吸。沈砚只觉得生息剑在手中剧烈震颤,像是要被硬生生夺走。那些刚苏醒的剑魂也发出痛苦的嘶鸣,白影渐渐变得透明。
“这是‘聚魂玉’!他想把生息之力转给灭生剑!”陆老头急得大喊,断剑横劈向骨尘,却被突然出现的黑气屏障挡住。
沈砚突然想起秦风说的《百炼剑经》,想起生息之火淬炼剑魂的法子。他不再试图抵挡吸力,反而引导着生息剑的气流,将青蓝色的火焰送向聚魂玉。火焰遇到黑玉,没有被吞噬,反而像找到了燃料,瞬间熊熊燃烧起来。
“不可能!”骨尘尖叫起来,“灭生剑的煞气怎么会怕生息之火?”
沈砚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念着从剑魂记忆里读到的口诀。生息火焰顺着聚魂玉蔓延,竟在黑玉表面烧出一层金色的纹路,与护家剑的剑纹一模一样。那些被吸进黑玉的生息之气突然逆流而出,带着火焰重新回到剑魂体内,原本透明的白影渐渐凝实,连陈长风的剑魂都挺直了腰杆。
“是护家剑的纹路!”陆老头恍然大悟,“老陈当年把生息之力刻进了玉佩里,这才是他说的‘等剑鸣’!”
陈长风的剑魂对着沈砚拱手,随后转身冲向骨尘,与其他剑魂合力撞向黑气屏障。陆老头趁机挥起断剑,金光如破竹般劈开屏障,直刺骨尘心口。
骨尘临死前,聚魂玉突然炸裂,碎片溅落在铁笼的锁链上。那些掺着灭生剑煞气的锁链,竟在生息火焰的灼烧下渐渐融化。陈长风的剑魂最后看了一眼陆老头,化作一道白光飞向溪云镇的方向,想必是去看一眼自己守护了一生的地方。
沈砚望着漫天飞舞的剑魂,生息剑轻轻鸣响。青光与金光交织着,将断剑崖的黑气彻底驱散。陆老头拄着断剑,看着那些渐渐消散的白影,眼眶有些发红:“三百年了,总算让他们得偿所愿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崖顶照下来,给断剑崖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沈砚捡起一块聚魂玉的碎片,上面残留的灭生剑煞气已经被火焰净化,只留下淡淡的生息之气。
“走吧,”他对陆老头说,“云台山的事还没了结。”
陆老头点点头,断剑上的金光比之前更亮了些。两人并肩往崖顶走去,风里仿佛还能听到剑魂们的低语,诉说着三百年前的恩怨,也诉说着对人间烟火的眷恋。
沈砚知道,剑冢的主人和灭生剑还在暗处,这场仗还没打完。但当他握住手中的生息剑,感受着里面流淌的温暖力量,突然无比确定:只要守护的心意不灭,生息之光就永远不会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