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梯在脚下微微震颤,每级台阶都像活物般吸附着鞋底。玄色剑光劈开弥漫的黑雾,阿鸾低头时,忽然发现那些新鲜的血手印正顺着骨纹缓缓蠕动,在梯级交汇处凝成朵残缺的梅花——与母亲玉佩上的图案相比,只差最后一瓣。
“小心脚下。”沈砚的守心剑突然斜挑,青金色剑气在阿鸾脚边炸开,将层薄薄的黑霜劈成齑粉,“这骨头上涂了‘锁魂胶’,三百年前陈家军常用它封存战死将士的魂魄,如今竟成了困住活人的东西。”
秦风将孩子护在胸前,刀背敲了敲梯壁,回声空洞得发慌:“这塔根本不是骨头拼的,倒像是用整根巨兽的脊椎凿出来的。你们听——”
话音未落,骨梯深处传来沉闷的搏动声,像是巨心在胸腔里跳动。孩子突然按住自己的长命锁,锁上的“平安”二字竟渗出细小的血珠,滴在骨头上的瞬间,梯级突然亮起排血色符文,将众人的影子拉得奇长,投射在前方的黑暗里。
“第一层到了。”阿鸾握紧灭生剑,玄光在她掌心流转成梅形,“这些符文是陈家的‘镇邪纹’,我母亲一定来过。”
眼前豁然开朗,竟是间方圆十丈的骨室。穹顶垂下无数截断裂的脊椎骨,每节骨头上都嵌着枚青铜铃,铃舌碰撞的脆响里,隐约能辨出孩童的笑声——不是啼哭,是那种被逗弄时天真烂漫的笑,听得人后颈发麻。
“不对劲。”沈龙的骨刀在掌心转了个圈,刀身映出的画面让他猛地攥紧刀柄,“这些铃舌……不止是指骨。”
阿鸾凑近最近的青铜铃,灭生剑的玄光扫过铃舌,赫然发现那截指骨上还缠着缕极细的发丝,发丝末端系着枚米粒大的银锁片,上面刻着个模糊的“秦”字。
“是北疆的孩子!”秦风的刀“哐当”砸在骨地上,火星溅起的瞬间,所有青铜铃的笑声突然拔高,变成凄厉的哭喊,“影首把他们的魂魄锁在铃里,还逼他们笑……畜生!”
“锵!”守心剑突然出鞘,青金色剑气撞向骨室中央。那里不知何时浮起团黑雾,雾中隐约有个孩童的身影,正伸手去够秦风怀里的孩子。沈砚剑锋旋出三道剑花,剑气切开黑雾的刹那,无数张孩童的脸从雾中探出来,每张脸上都带着与额间淡印相同的梅花烙印。
“是‘影奴’。”阿鸾的灭生剑与守心剑交击成网,玄青二色剑气将黑雾困在中央,“影阁用子母蛊控制孩童魂魄,母蛊在影首手里,子蛊就藏在这些铃里。”
黑雾突然剧烈翻滚,化作只巨大的手掌拍向秦风。孩子的长命锁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那金光撞上黑雾的瞬间,竟逼出声尖锐的嘶鸣,手掌上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孔洞,每个孔洞里都嵌着枚青铜铃。
“它怕龙血!”沈砚剑指并拢,守心剑的剑气顺着金光蔓延,“阿鸾,用陈家血引它显形!”
阿鸾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在灭生剑上。玄色剑光突然暴涨,骨室穹顶的青铜铃同时炸裂,无数孩童魂魄化作流萤飞散,唯有最中央那团黑雾凝而不散,渐渐显露出具缠着锁链的骨架——骨架的胸腔里插着半截断箭,箭簇上的梅花烙印与青铜甲片上的如出一辙。
“是陈家军的遗骸!”阿鸾心头剧震,“影阁用将士的尸骨养影奴,这是在亵渎忠魂!”
骨架突然站直,锁链拖动的声响在骨室里回荡成雷。它空洞的眼眶里燃起两团绿火,猛地抽出胸腔里的断箭,箭尖直指孩子的眉心。秦风挥刀格挡,刀刃撞上断箭的瞬间,竟被震出三道裂纹。
“这箭有问题!”秦风虎口发麻,“上面的戾气比镇魂塔还重!”
沈龙的骨刀突然插进骨架的脚踝,刀身刻着的符文亮起红光:“是‘蚀骨咒’!影首用黑巫术把将士的怨念炼成了凶器!”他话音未落,骨架的手腕突然折断,断口处涌出的黑雾凝成把骨剑,直刺阿鸾后心。
“小心!”沈砚扑过来将她推开,骨剑擦着他的肩胛划过,带出串血珠。那些血珠落在骨地上,竟烫出滋滋的白烟,露出地面刻着的饕餮纹路——与舆图塔顶的兽头图案完全吻合。
“原来第一层的影,是被诅咒的忠魂。”阿鸾扶住沈砚,灭生剑的玄光在他伤口上流转,“母亲的锦缎沾着龙涎香,她一定是用龙血压制过这些怨念。”她突然想起长命锁内侧的“七”字,“孩子,把锁给我!”
孩子将长命锁递过来的瞬间,骨架的骨剑突然停在半空。绿火眼眶死死盯着锁上的“陈”字,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阿鸾将自己的血滴在锁上,又把锁按在骨架的胸腔里——那里正是心脏的位置。
“三百年了,该回家了。”她轻声说着,骨室突然剧烈震颤,骨架化作无数光点融入长命锁,断箭“当啷”落地,箭簇上的梅花烙印渐渐褪去黑霜,露出底下的朱砂印记。
“是父亲的随身箭!”阿鸾捡起断箭,箭杆上刻着的“守”字与玉牌上的字迹重叠,“母亲果然来过这里,她用父亲的箭暂时镇住了忠魂的怨念。”
骨室中央的地面突然裂开,露出通往第二层的骨梯。梯记上的血手印变成了成年人的大小,指节处的老茧纹路,与阿鸾父亲家书里的笔迹惊人地相似。
“第二层的影,会是什么?”秦风握紧长刀,刀刃的裂纹里渗出淡淡的金光——那是他儿子长命锁的余温。
沈砚的守心剑突然指向穹顶,那里的青铜铃碎片正在重组,渐渐拼成半张人脸,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影首。“是影阁的秘密。”沈砚的声音带着寒意,“骨刀映出的断剑红光,正在顺着饕餮纹路往上爬,影首在等我们把每层的影都唤醒。”
孩子突然指着骨梯下方,那里的黑暗中传来锁链拖动的声响,与影二断口处的锁链声一模一样。阿鸾将断箭别在腰间,灭生剑与守心剑再次交织成光网:“不管他在等什么,我们都得走下去。”
她踏上第二层骨梯的瞬间,断箭突然发烫,箭杆上浮现出行新的字迹,像是三百年前那位将军蘸着血写就:
“塔心有镜,照见轮回。”
玄色剑光劈开前方的黑暗,阿鸾仿佛听见无数把青铜铃在同时摇动,其中混着母亲的声音,轻得像缕烟:
“阿鸾,别信镜子里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