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尽头的黑暗里，第一对金色眼睛完全睁开时，阿鸾怀里的弟弟突然剧烈颤抖。他指着那些眼睛，小脸上满是惊恐：“姐姐，它们……它们和我一样……”
话音未落，黑暗中传来骨骼摩擦的脆响。那些金色眼睛的主人缓缓浮出水面——那是些身形佝偻的怪物，浑身覆盖着残缺的鳞片，后背生着畸形的骨翼，掌心赫然印着半朵歪斜的梅花。最可怖的是它们的脸，一半是孩童的稚嫩，一半是爬满青筋的苍老，嘴角淌着混着血的涎水。
“影阁的失败品。”沈砚的声音冷得像冰，守心剑的断刃在他掌心嗡嗡作响，“沈知微日记里提过，影阁用北疆孩童的魂体与兽骨融合，试图批量制造龙元容器。”
秦风的龙血刀突然指向最近的怪物，火焰在刀身疯狂窜动：“这些鬼东西也配叫龙裔？”他正要冲过去，却被阿鸾的结界死死拦住。
“别碰它们！”阿鸾的声音发颤，双生剑上的金红流光忽明忽暗，“它们的魂魄被钉在骨头上了。”
她看得真切，那些怪物的脖颈后都嵌着枚黑色的铁针，针尾系着细小的锁链，锁链另一端没入暗河深处。每当铁针颤动，怪物们就发出痛苦的嘶吼，眼底的金色会泛起血色，扑向人的动作也越发狂暴。
“沈知微把它们炼成了傀儡！”秦风的拳头攥得发白，龙血刀的火焰烧得更旺，“用孩童的魂魄喂饕餮还不够，还要把他们变成杀戮工具！”
就在此时，最前面的怪物突然张开嘴，喉咙里滚出破碎的音节：“娘……冷……”
阿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那声音让她想起归鸾殿被饕餮浊气吞噬的孩童，想起母亲临终前紧紧抱着她时，说“每个魂魄都该有归宿”。
“姐姐，它们在哭。”弟弟伸手抚向结界，掌心的温度透过流光，竟让最近的怪物停下了动作。那怪物歪着头，孩童般的半张脸上流下泪水，畸形的骨翼微微收起，像是在乞求怜悯。
但这怜悯只持续了一瞬。暗河深处传来锁链拖动的巨响，所有怪物脖颈后的铁针同时亮起红光，它们眼底的金色彻底被血色覆盖，疯了般扑向结界，用畸形的骨翼狠狠撞击流光。
结界剧烈摇晃，阿鸾眉心的梅花印记突然发烫。她能感觉到，那些怪物的龙元里混着饕餮的浊气，每一次撞击都在侵蚀双生剑的力量。更可怕的是，暗河尽头的黑暗中，越来越多的金色眼睛正在亮起，密密麻麻，像倒悬的星海，却比最深的夜还要冰冷。
“这样下去结界撑不了多久。”沈砚突然咬破指尖，将血滴在守心剑的断刃上。青芒再次化作鹤影，只是这次的鹤影比之前小了许多，却带着种决绝的锐利，“阿鸾，你试着唤醒它们的神智，我和秦风拖住它们！”
阿鸾点头时，弟弟突然拽住她的衣袖。他骨翼上刚长出的新鳞泛着微光，指向暗河中央那朵悬浮的双生梅：“姐姐，用那个。”
阿鸾立刻明白了。双生梅是龙神与饕餮的力量交融所化，既能压制浊气，也能唤醒龙元。她抱着弟弟走向双生梅，双生剑在她掌心旋转，金红流光顺着她的手臂爬上龙翼，与空中的梅影渐渐相连。
“以龙神之名，解血咒，还魂识——”她的声音穿透怪物的嘶吼，龙翼上的金鳞一片片竖起，化作无数道金色光丝，缠向那些扑来的怪物。
光丝触到怪物脖颈的铁针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铁针上的红光剧烈闪烁，怪物们发出更痛苦的嘶吼，却不再撞击结界，而是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脖颈，像是要扯掉那枚铁针。
“有用！”秦风眼睛一亮，龙血刀化作火网，将试图靠近阿鸾的怪物逼退，“它们在反抗沈知微的控制！”
沈砚的鹤影突然俯冲，青芒精准地斩向一只怪物脖颈后的铁针。铁针应声断裂，那怪物僵在原地，血色从眼底褪去，孩童般的半张脸上露出迷茫，畸形的骨翼缓缓垂落，对着阿鸾的方向磕了磕，像是在行礼，随后身体渐渐透明，化作一道微弱的金光，顺着水流飘向暗河出口。
“它们在解脱！”沈砚精神一振，断剑的青芒更盛，“阿鸾，集中力量攻击铁针！”
阿鸾正要催动双生梅，暗河深处突然传来沈知微的冷笑：“天真。你们以为解了控制就能救它们？这些魂魄早就被饕餮啃得只剩残片，解脱不过是魂飞魄散。”
随着他的话音，暗河底部突然亮起无数幽蓝的光点。那些光点顺着锁链爬向怪物，没入铁针中。原本痛苦挣扎的怪物们突然停止动作，眼底的血色变得粘稠，嘴角咧开诡异的笑容，再次扑向结界，这次它们的指甲变得漆黑，抓过的地方竟留下腐蚀的痕迹。
“他在往铁针里灌饕餮浊气！”阿鸾的心沉了下去，双生剑的光丝撞上怪物的指甲，竟被腐蚀出缺口，“这样下去，它们会彻底变成饕餮的分身！”
弟弟突然从她怀里挣出来，张开骨翼飞向最近的怪物。他的金鳞红光暴涨，贴在那怪物的铁针上，红光顺着铁针蔓延，竟暂时压制住了幽蓝光点。
“小宇回来！”阿鸾吓得魂飞魄散，想要拉住他，却被另外几只怪物缠住。
那怪物被红光包裹，喉咙里发出呜咽，孩童般的半张脸流下更多泪水。它突然抬起畸形的骨翼，不是攻击弟弟，而是狠狠插进自己的胸口。黑色的浊气从伤口涌出，怪物的身体迅速干瘪，最后化作一枚晶莹的骨珠，落在弟弟掌心。
“魂核……”沈砚失声惊呼，“它把残存的魂识凝成珠了！”
弟弟握着温热的骨珠，突然明白了什么。他转身飞向另一只怪物，骨翼的红光再次亮起。那怪物在红光中挣扎片刻，同样选择自毁，留下枚骨珠。
“它们在保护我们……”阿鸾的眼眶发热，双生剑的光芒突然变得无比明亮，“它们知道自己救不回来了，想把力量留给我们！”
秦风的龙血刀突然横扫，火刃劈开三只怪物的围攻，冲到弟弟身边：“我护着你！”他将龙血刀插在地上，火焰化作道火墙，暂时挡住扑来的怪物，“快收魂核！”
阿鸾与沈砚对视一眼，同时冲出结界。双生剑的金红流光与守心剑的青芒交织，组成一张巨网，将怪物们罩在其中。每当有怪物在红光中自毁，阿鸾就用双生剑接住魂核，那些魂核在剑身上滚动，竟让剑身上的双生梅越发鲜艳。
暗河尽头的沈知微虚影看得目眦欲裂：“一群废物！”他猛地抬手，暗河深处传来震耳欲聋的咆哮，锁链拖动的声音比之前快了十倍，“既然你们这么想救它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随着他的动作，暗河中央的龙骨突然剧烈震动。原本莹白的血玉再次蒙上黑雾，饕餮纹重新浮现，甚至比之前更加狰狞。龙骨的胸腔裂开更大的口子，里面竟爬出无数条细小的黑色蜈蚣，蜈蚣的背甲上，赫然是缩小版的饕餮脸。
“食魂蚣！”沈砚的脸色瞬间惨白，“影阁用饕餮卵和百足虫炼化的毒物，专食魂魄！”
食魂蚣落入水中，瞬间化作无数道黑影，扑向那些正在自毁的怪物。被蚣虫缠上的怪物发出凄厉的惨叫，魂核还没凝成，就被啃噬得只剩骨架。
“不能让它们靠近魂核！”阿鸾的双生剑突然脱手，在空中化作无数把小剑，精准地刺穿食魂蚣的背甲。但蚣虫的数量太多，杀了一批又来一批，很快就突破了光网的防线。
就在此时，弟弟突然将掌心的骨珠全部抛向空中。那些骨珠在空中相撞，竟融合成一枚巨大的金色珠子，珠子里浮现出无数张孩童的笑脸，对着阿鸾的方向轻轻点头。
“姐姐，接好了！”弟弟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骨翼上的红光全部注入金珠。金珠突然炸开，化作漫天金色的光点，每个光点都像颗微小的太阳，落在食魂蚣身上，瞬间将它们烧成飞灰。
“这是……所有残魂的力量！”沈砚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光点落在怪物们身上，脖颈后的铁针纷纷断裂。它们不再自毁，而是转身扑向暗河尽头的黑暗，用畸形的骨翼拍打水面，掀起巨浪，像是在为阿鸾等人争取时间。
“走！”阿鸾拽起弟弟，与秦风、沈砚一起冲向龙骨。双生剑自动回到她手中，剑身上的双生梅此刻金红交融，散发着温暖而强大的光芒。
龙骨胸腔里的血玉正在剧烈跳动，饕餮纹与双生梅印记此消彼长，发出嗡嗡的震响。阿鸾能感觉到，陈将军的血印正在松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血玉里挣脱出来。
“快！用双生剑彻底净化它！”沈砚指着血玉中央的黑色梅花印，“爷爷的血印快撑不住了！”
阿鸾举起双生剑，正要刺下去，暗河尽头突然传来一声震彻心扉的龙吟。那龙吟不同于龙骨的嘶吼，带着种威严而熟悉的气息，让她的龙翼不由自主地颤抖。
她猛地回头，看见暗河尽头的黑暗中，那些怪物正在一个个倒下，化作金色的光点消散。而在光点组成的光幕后面，隐约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身影，身形与龙骨相似，却覆盖着完整的金色鳞片，头顶生着璀璨的龙角。
“那是……”阿鸾的呼吸骤然停滞，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龙神……真正的龙神？”沈砚的声音里充满了震撼。
那道身影没有看他们，只是缓缓抬起爪，对着暗河深处的黑暗按下。黑暗中传来沈知微惊恐的尖叫，随后是锁链崩断的巨响，无数幽蓝的飞蛾从黑暗中涌出，却在接触到金色身影的瞬间化为灰烬。
金色身影似乎耗尽了力量，渐渐变得透明。在彻底消散前，它的目光落在阿鸾身上，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像是在说“做得好”。
阿鸾的眼泪终于落下。她知道，那不是龙神的本体，而是无数被解救的孩童魂魄，用最后的力量凝聚成的守护之影。
“抓紧时间！”秦风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龙骨胸腔里的血玉已经裂开缝隙，黑色的浊气从缝隙中喷涌而出，饕餮的嘶吼声越来越近。
阿鸾不再犹豫，双生剑对准血玉中央的黑色梅花印刺了下去。金红流光没入血玉的瞬间，她听见了陈将军的声音，带着笑意，轻轻说了句“好孩子”。
血玉彻底碎裂，化作漫天莹白的光点。龙骨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一道金色的河流，顺着暗河往出口流去，所过之处，那些怪物的残骸都化作了光。
暗河终于平静下来，血色满月彻底消失，露出头顶的星空。秦风扶着沈砚，弟弟靠在阿鸾怀里沉沉睡去，掌心还攥着半枚残留的骨珠。
“真的结束了。”秦风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沙哑，龙血刀上的火焰温顺地舔舐着他的指尖。
阿鸾点头，低头看向掌心的双生剑。剑身上的双生梅此刻完全绽放，金红两色流转，美得令人心悸。她正要将剑收起，却发现剑身上映出了奇怪的画面——归鸾殿的废墟上，不知何时立起了座新的祭坛，祭坛中央，跪着个穿月白襦裙的女子，背影与母亲一模一样，她的掌心，正滴下与血玉同色的血珠。
阿鸾的血液瞬间冻结。她猛地抬头看向暗河出口，那里的水面上，漂浮着片新鲜的桂花，花瓣上，印着半朵浅浅的梅花，锯齿纹路与她掌心的，完全相反。
“娘？”她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双生剑突然发出尖锐的嗡鸣，剑身上的画面开始扭曲，最终定格在祭坛后方——那里站着个穿玄色斗篷的人，兜帽下露出的半张脸，赫然是沈知微，只是他的眉心，多了枚与龙骨眼中相同的双生梅印记。
沈知微对着剑中的阿鸾，缓缓勾起嘴角，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阿鸾看懂了。
他说：“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