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血刀的火焰忽明忽暗,映得秦风眼底的血丝像蛛网般蔓延。沈砚悬浮在镇龙鼎心的模样,让他想起三年前张家村那场大火——那时沈砚也是这样被困在坍塌的柴房里,左腿被横梁压得变形,却还在浓烟里喊着“先救小宇”。
“秦大哥,发什么呆?”沈砚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眉心的白梅印与饕餮纹开始旋转,像两团互相吞噬的漩涡,“你看这鼎里的针,每一根都淬过归鸾殿的桂花蜜呢。当年小宇出生,归鸾姑姑就是用这蜜给你爹泡的安神茶,可惜啊……”
他的话没说完,鼎身裂缝里突然飞出数十枚青铜针。秦风抱着花茧旋身躲闪时,看见针尾的黑发在火光中舒展,竟与记忆里小宇胎发的柔软弧度分毫不差。那些针擦着花茧飞过,在冰壁上蚀出细密的孔洞,洞里渗出粘稠的金色液体,落地时化作朵朵转瞬即逝的桂花。
“别碰那些花!”秦风突然想起归鸾殿的旧闻,当年殿里的侍婢说,归鸾的血落在桂花树上,开出的花会勾人魂魄。他挥刀斩断飞针的瞬间,余光瞥见阿鸾正伸手去够冰壁上的金色花瓣,小宇则死死拽着她的衣袖,骨珠在掌心硌出红痕——那是沈砚去年亲手给孩子们做的护身符,此刻珠面的裂纹里正渗出黑气。
龙血刀突然发出嗡鸣。秦风低头,看见手腕上的黑气已缠上血玉,白梅纹像是活过来般剧烈震颤,竟在皮肤表面烙出灼痛的温度。这痛感让他想起五岁那年,爹把血玉塞进他怀里时的触感,那时爹的玄甲上沾着桂花,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和沈砚此刻被控制的脸重叠。
“原来你也在怕。”沈砚的身影在鼎中缓缓旋转,左眼的星图开始流淌金光,“怕自己像你爹一样,亲手把最想护的人推进火里。归鸾姑姑算准了这点,才把半朵梅印封在我眉心——她知道,只有你舍不得斩的人,才能成为最锋利的刀。”
话音未落,镇龙鼎突然剧烈摇晃。那些从裂缝里伸出的手开始扭曲,归鸾递酥酪的指尖变得乌黑,沈砚爹修剑的老茧裂开血口,母亲抚摸他脸颊的手掌竟攥成了拳。秦风突然明白,这些所谓的“念想”并非全是暖意,它们被镇龙鼎的戾气浸染,正变成撕扯他心神的锁链。
花茧里的阿鸾突然哭出声。她小手拍打的花瓣上,归鸾殿的纹路正在消退,露出底下细密的黑色经络,像极了影阁祭坛上的血阵。小宇把骨珠塞进阿鸾手里,自己则张开双臂挡在前面,稚嫩的肩膀微微发抖,却硬是没哭——这模样和归鸾殿失火那天,他死死抱着墨梅枝不肯撒手时一模一样。
“够了!”秦风猛地将龙血刀插在冰地,刀柄震颤的频率竟与血玉的发烫节奏重合。光墙散去时残留的白梅纹突然从雪地升起,与他身上的纹路交织成网,那些扭曲的手在网中挣扎,渐渐褪回原本的温度。他看见母亲的手轻轻拂过网眼,留下串细碎的梅花,爹玄甲上的桂花落在阿鸾发间,沈砚爹的手掌则按在小宇发抖的肩上。
“念想不是锁链。”秦风的声音带着血沫,刀背砸心口的痛感还没散去,却让他前所未有的清醒,“是他们教我的——怎么站着,怎么护着,怎么……把刀握紧。”
龙血刀突然从冰地跃起,落入他掌心时,火焰里的白梅纹彻底绽放。秦风冲向镇龙鼎的瞬间,影子里的黑气突然暴起,顺着刀柄缠上刀身,与梅纹在刃口处厮杀,竟溅出金黑交织的火星。这些火星落在雪地上,燃起幽蓝的火焰,火焰里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归鸾站在镇龙鼎前,将半块玉佩按在鼎身的太极印上,身后跪着个玄甲将军,正是秦风爹的模样。
“原来三百年前的交易,是用归鸾血脉镇鼎。”秦风的刀势陡然加快,火星在他身后连成光带,“而你们影阁,是想把这血脉变成养饕餮的养料!”
沈砚在鼎中发出狂笑,左眼的星图突然射出光柱,正中秦风眉心。剧痛袭来的刹那,秦风看见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炸开:归鸾在桂花树下教沈砚写字,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晕成梅影;小宇把第一颗换牙塞进沈砚掌心,换来块用糖纸包的酥酪;还有他自己,在归鸾殿废墟里捡到那半块玉佩时,指腹蹭过上面的裂痕,与此刻血玉拼合处的触感分毫不差。
“这些记忆,你舍得烧吗?”沈砚的声音钻进脑海,像冰锥刮着颅骨,“你爹当年就是在这里停了刀,才让影阁钻了空子。现在你也要重蹈覆辙?”
龙血刀的火焰突然停滞。秦风低头,看见刀刃映出自己的脸,竟与记忆里爹举刀的侧影重叠。但下一秒,他又看见刀身里阿鸾沾着桂花的指尖,小宇举着墨梅枝的傻笑,沈砚咬着牙说“不疼”的倔强——这些画面像烙铁,瞬间烫穿了影阁织的幻境。
“我爹停刀,是因为归鸾在他刀前。”秦风猛地偏头避开光柱,龙血刀擦着沈砚的脸颊劈向鼎身,“但我现在劈的,是控制你的东西!”
刀身与鼎壁相撞的瞬间,整个冰窟都在震颤。太极印的裂缝里涌出更多金色液体,这次秦风看清了,液体中漂浮的不仅是青铜针,还有无数细小的梅瓣,每片花瓣上都印着人脸——有归鸾的,有沈砚爹的,甚至有他从未见过的、与自己眉眼相似的妇人,想必就是早逝的母亲。
“他们都在鼎里。”沈砚的声音突然变得悲怆,右眼的黑影开始消退,露出原本清明的瞳仁,“秦大哥,斩下去……连我一起斩下去,才能烧干净影阁的根!”
秦风的刀停在离沈砚咽喉三寸处。他看见沈砚左眼的星图还在旋转,右眼却滚下泪来,顺着脸颊滴进鼎里,与金色液体相融,竟开出朵半白半黑的梅花。这画面让他想起归鸾殿那株被烧焦的梅树,次年春天竟从枯枝里冒出新芽。
就在此时,第四朵花突然完全绽放。星图中央的亮星猛地炸碎,化作无数光点钻进龙血刀。刀身的火焰瞬间变成纯金,那些与黑气厮杀的白梅纹突然逆转,顺着刀柄缠上秦风的手臂,与血玉融为一体。
“它在认主!”沈砚的左眼突然瞪大,“三百年前的容器不是归鸾,是……”
他的话被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打断。镇龙鼎的裂缝彻底裂开,露出里面盘踞的黑影——那是头长着双翼的饕餮,却在脖颈处缠着锁链,锁链的末端握在个模糊的身影手里,那身影举着的刀,赫然是龙血刀的模样。
更可怕的是,秦风影子里的黑气突然挣脱梅纹,化作条黑色小龙,钻进饕餮的眼眶。饕餮嘶吼着张开巨口,竟开始吞噬那些从裂缝里伸出的手,归鸾的指尖、母亲的掌心、沈砚爹的老茧,都在它齿间化作金粉。
“快砍啊!”沈砚的声音带着哭腔,眉心的双纹开始互相啃噬,“再等下去,连念想都要被它吃干净了!”
秦风握紧刀柄,却发现龙血刀正在发烫,刀身映出的星图光点正顺着他的血脉流动。他突然想起母亲那句话的后半段,当年她临终前气若游丝,他只听清“往归鸾殿跑”,此刻血玉发烫的节奏却拼出被忽略的字眼:“……星归位时,梅花开处,是生路,也是归途。”
冰窟顶部突然落下块巨大的冰锥,正中花茧。秦风转身护在孩子们身前的瞬间,看见第四朵花的花瓣突然朝他合拢,星图纹路在他背后亮起,与龙血刀的金光遥相呼应。而镇龙鼎里的饕餮,正盯着他背后的星图,发出垂涎的低吼。
“原来我才是……”秦风的喉结滚动,血玉与玉佩拼合的白梅突然渗出鲜血,“第四朵花要找的容器。”
沈砚在鼎中发出绝望的嘶吼。饕餮挣脱锁链的刹那,秦风看见它脖颈的锁链上,刻着与归鸾殿结界相同的白梅印。而沈砚左眼的星图,右眼的影子,竟在此时同时指向他手中的刀——仿佛在说,斩向饕餮,还是斩向自己,必须在呼吸间做出选择。
龙血刀的火焰彻底变成金色,刀身映出两颗星:一颗属于归鸾殿的方向,一颗藏在他自己的影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