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熵总部,可可利亚的私人办公室。这里与其说是军事指挥中心,不如说更像一个……略显凌乱的家。
昂贵的酒瓶旁,散落着几张蜡笔画,画上是歪歪扭扭的太阳、房子,以及手拉手的小人,署名是“萝莎莉娅”、“莉莉娅”。
桌角摆放着一个有些年头的相框,照片里是年幼的、眼神还有些怯懦的希儿还有看向希儿面无表情的布洛妮娅,两人被她搂在怀里,背景是西伯利亚的无垠雪原。
可可利亚没有像运筹帷幄的阴谋家那样站在落地窗前,而是蜷在宽大的沙发里,手中捏着一份关于长空市的报告,眼神却有些放空。
布洛妮娅的日常汇报就放在她的手边,格式标准,措辞严谨。
但可可利亚的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报告边缘,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文字,触摸到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孩子此刻的状态。
她看得出来。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那份汇报太过“完美”了,完美得像程序自动生成的。她的布洛妮娅,在汇报这种日常观察时,偶尔会带上极其微小的、个人化的备注,比如“目标偏好甜食”或“目标对某学科表现出厌烦”。
但这一次,没有。
她的指尖在全息屏幕上轻点,调出了另一份报告——来自她安插在长空市的、不归属于布洛妮娅指挥体系的独立眼线。
报告中有几张高倍率镜头拍摄的、略显模糊的照片:照片上,布洛妮娅与乐识珞、琪亚娜并肩走出千羽学院;另一张,是布洛妮娅拖着那个小巧的行李箱,站在那栋临湖别墅的门口;还有一张远景,透过别墅的落地窗,能看到四人围坐在一起用餐的模糊身影。
更重要的是,有一张照片抓拍到了布洛妮娅清晰的侧脸。当时琪亚娜·卡斯兰娜正毫无形象地大笑,手臂搭在布洛妮娅的肩上。
布洛妮娅的表情……依旧是平的。但可可利亚就是能感觉到,那层冰壳下面,有什么东西……松动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恐慌,猛地攫住了可可利亚的心脏。
不是对计划可能出错的担忧,而是一种更私人的、近乎本能的恐惧——她的布洛妮娅,正在被别人吸引,正在离她远去。
尽管布洛妮娅的汇报滴水不漏,用“近距离潜伏”和“观察便利”来解释她的入住行为,甚至巧妙地利用了琪亚娜那“心血来潮”的邀请作为掩护……
但可可利亚是谁?她是布洛妮娅的“母亲”,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女儿”了。
“布洛妮娅,我的傻孩子……”她低声骂了一句,语气里却没有多少怒意,反而带着一种焦灼的无力感。
“那么容易就相信别人……万一他们是骗你的呢?万一他们只是想利用你呢?”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酒柜前,甚至懒得用杯子,直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烈酒灼烧着喉咙,却压不下心里的火。
她想起把布洛妮娅从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带回来的那一天,那个孩子警惕又脆弱的目光。
是她把她给带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教她知识,给她力量……她把她从一头孤狼,培养成了最锋利的武器。
这一切,难道不都是因为爱吗?
难道她希望布洛妮娅永远只是一个冷冰冰的武器吗?
不!她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爱她。
她害怕布洛妮娅受伤,所以把她武装到牙齿;她害怕布洛妮娅走错路,所以用芯片和命令为她规划好一切;她害怕失去布洛妮娅,所以把她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这难道不是爱吗?只是这爱,太过沉重,太过……扭曲,连她自己有时都喘不过气。
“跟乐识珞和琪亚娜·卡斯兰娜搞好关系?”她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也……也不是坏事。”
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维转向功利的方向,试图用阴谋家的外衣包裹住那颗惶惑的母亲之心。
“乐氏集团的资源……卡斯兰娜的血脉……对,都有利用价值。布洛妮娅这是在为母亲分忧……”
她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那些来自乐氏内部、关于那位“脱胎换骨”的继承人的报告。
纨绔子弟突然变得深不可测?她才不信什么浪子回头的鬼话,背后一定有别的原因。
但此刻,她没心思深究。
她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份报告吸引——雷电芽衣体内的崩坏能活性,正在急剧升高,征服宝石的共鸣越来越清晰,如今已然趋于激活状态的稳定形势。
一个念头,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
如果……如果崩坏提前爆发呢?
在布洛妮娅和那些人建立更深的“友谊”之前?在她彻底被“偷走”之前?
让混乱和灾难降临,让布洛妮娅亲眼看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那些给予她短暂温暖的人,是多么的不堪一击。只有母亲这里,才是她唯一的、安全的港湾。
到时候,布洛妮娅自然会明白,只有母亲才是对的,才会乖乖回到她的身边。
这个想法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诱惑力。
她拿起加密通讯器,接通了布洛妮娅。她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日的“温柔”,却比平时更加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布洛妮娅,母亲这里有一项新的任务给你。”她顿了顿,补充道,“你……和你的新‘朋友们’相处得还不错?”
通讯那头沉默了一瞬,才传来布洛妮娅平稳的回应:“一切正常,母亲大人。”
“很好。”可可利亚的手指收紧,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柔”与威严。
“母亲这里有一项新的任务给你。”
“继续加深这份‘友谊’。同时,密切关注雷电芽衣,她的任何情绪波动,尤其是剧烈的负面情绪,立刻向我汇报。”
她特别强调了“立刻”两个字。
通讯那头,在可可利亚话音刚落的时候便传来了布洛妮娅平静无波的回应。
“是,母亲大人。”
挂断通讯,可可利亚跌坐回沙发里,用手捂住了脸。办公室里只剩下她粗重的呼吸声。
她不是在运筹帷幄,她是在害怕。
她害怕失去那个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孩子。
那份强烈的、扭曲的母爱,最终化作了最极致的控制欲和毁灭倾向。
她正在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她最不愿看到的未来。
而她所做的这一切,心底却有一个声音在固执地认为——
这全都是为了布洛妮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