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识珞思考了片刻,大脑在极速运转,过滤着奥托刚才那一连串尖锐的反诘和最后抛出的惊人疑问。
愤怒和挫败感依然存在,但一种更深的、源于逻辑本能的警觉猛地抓住了他。
他忽略了那些关于他行动失败的指责,那些是既成事实,此刻纠缠无益。
他的全部注意力,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牢牢锁定了奥托那句看似轻描淡写、实则石破天惊的话:
〈……这个世界,真的还是你们所认知的、所从那个‘未来’归来的那个世界吗?〉
这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插入了乐识珞思绪中某个一直隐约存在却未曾深究的锁孔。
长空市崩坏提前两个月……那些“记忆”中本不该此时出现的“变数”………种种不合常理的细节,原本被归咎于“蝴蝶效应”的混沌,此刻却仿佛有了一个更宏大、也更惊悚的解释。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炬,紧紧盯住奥托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碧绿色眼眸,声音因意识到某种可能性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等等……你刚才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乐识珞一字一顿地问道。
“什么叫‘这个世界,真的还是我们所认知的那个世界’?用你能理解的最简单、最通俗的话解释。”
奥托看着乐识珞瞬间抓住重点的反应,脸上那抹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微笑悄然发生了变化。
那笑容里少了几分算计,多了几分……近似于“欣慰”的神情,仿佛一位老师看到了学生终于悟到了关键定理。
他轻轻颔首,语气平和,却吐露出了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话语:
“字面意思,乐识珞先生。欣慰于你的敏锐。”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精准的表述,然后清晰地说道:
“根据我的观察和推演,一个合理的假设是:你们现在所置身的这两具躯体,可能并非你们灵魂所熟悉的、来自你们所谓‘过去’的那个时空的躯体。”
“通俗来讲,”奥托的目光扫过瞬间僵住的琪亚娜,最后回到脸色骤变的乐识珞脸上。
“你们并非沿着单一的时间长河逆流而上,回到了‘过去’。”
“你们更像是……跳跃了轨道。从一个与当前世界极其相似、但绝非相同的‘平行世界’而来。这里,是另一个相似而又不同的‘舞台’。”
“轰——!”
这话如同在乐识珞和琪亚娜的脑海中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平行世界?!
琪亚娜湛蓝色的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微张,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过了好几秒才猛地反应过来,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尖利。
“平行世界?!奥托!你胡说八道什么?!你说我们……我们不是我们了?!那我们是是谁?!”
乐识珞的呼吸也瞬间急促起来,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强迫自己冷静,但奥托的话带来的冲击力太过巨大。如果这是真的……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们记忆中的那个充满痛苦和遗憾的“未来”,可能依旧在另一个平行世界里上演,他们并未真正“改变”它,只是……逃到了另一个相似的舞台?
意味着他们现在努力保护的这个“现在”,这个他们以为可以挽回一切的“起点”,其本身就可能是一个充满未知变量的、与记忆有根本差异的新世界?
长空市的提前崩坏、莫名出现的樱井和光等人,甚至他自身体质的变化,都可能源于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不同?
一种比之前更深的荒谬感和迷失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先知先觉”,似乎都建立在了一个可能完全错误的认知地基上。
奥托将两人剧烈的反应尽收眼底,他并没有催促,而是优雅地端起茶杯,轻轻啜饮了一口,仿佛刚才只是谈论了一下天气。
直到两人激烈的情绪波动稍稍平复,他才继续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引导式的平静:
“当然,这目前只是一个基于异常现象的假设。需要更多的证据来证实或证伪。”
“而这,”奥托的目光变得深邃而专注,“也正是我提出‘合作’的最核心基础。我们需要共同探究这个世界的‘真实’,弄清楚我们究竟身处一个怎样的‘舞台’上,它的‘剧本’与你们所知的有何不同。”
“只有了解了舞台的规则,才能更好地演戏,或者说,才有可能真正地……改写剧本,不是吗?”
他再次看向乐识珞,语气中混合着不容拒绝的诱惑与一种近乎学术探究的严肃:
“所以,乐识珞先生,琪亚娜小姐,现在……你们是否认为,我们更有必要,坐下来,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你们所知道的那个‘剧本’——无论它来自哪个世界——了呢?”
“毕竟,”奥托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重复了他之前的观点,但此刻听起来却有了全新的、沉重的分量。
“如果我们连自己身处何地都搞不清楚,所有的抗争、守护和所谓的‘改变未来’,岂不都成了在迷雾中盲目挥拳,甚至可能南辕北辙?”
乐识珞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他看了一眼身旁同样震惊但更多是坚定地望着他的琪亚娜,握紧了她的手。
奥托的话打开了一个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远超想象的混乱与可能性,但也指向了一个无法回避的真相——他们需要信息,需要重新校准认知。
逃避和愤怒解决不了问题。
他抬起头,迎上奥托那仿佛能看穿灵魂的目光,眼神中虽然还有未散的震撼,但已重新凝聚起一丝决意和清醒。
“好,”乐识珞的声音因为刚才的冲击还有些沙哑,但异常坚定,“我们谈。但前提是,信息交换必须是双向的。”
奥托微微一笑,似乎对乐识珞的迅速调整和提出条件表示认可:“当然。毕竟合作,贵在诚意。”
庭中的茶,似乎在这一刻,才真正品出了话中交织的锋芒与探寻真相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