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初不待父亲回应,又轻声道:
那位求娶妹妹,图的不过是父亲在朝中的助力。如今三足鼎立,父亲若贸然站队...得罪的可不止一方势力。
茶汤映出严毅骤变的脸色。
严初垂眸,声音又轻了几分:
更何况,那位当真就是最后的赢家么?如今这事一出,倒是解了父亲的困局——他必不会再提亲事,父亲也不必为难了。
严初说的直白。
严毅手中茶盏地一声落在案上。
他震惊地望着女儿,这个往日里只知玩乐的丫头,何时竟将朝堂局势看得如此透彻?
这些日子他确实为此事辗转难眠——
应下亲事便是公然站队,拒绝又恐得罪最得圣心那位...
初初,你...严毅喉头滚动,忽然觉得眼前的长女陌生又熟悉。
严初浅浅一笑,伸手为父亲续上热茶:“父亲如今,可是轻松些了?
眼下侯府若想破局,唯有借此事与轩王划清界限。
待到来日璟王提出重农重商的新政时,再顺势转投——那才是真正能笑到最后的明主。
只是现在她还不能和父亲挑明,恐生事端,她只能慢慢提点父亲,来日方长。
夕阳西斜,严初陪着父亲品完最后一盏茶,像献宝似的把近来收集的趣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直把父亲哄的哈哈大笑。
父亲可算笑了。严初佯装松了口气,俏皮地眨眨眼,女儿这些笑话可是攒了好久呢。
严毅捻着胡须,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就属你这丫头最会哄人。
他望着女儿明媚的笑靥,心头郁结总算散了几分。
眼见天色已晚,严初才起身告辞。
她还需要去趟天香阁会会那位璟王殿下。
严初第三次踏入天香阁,已是熟门熟路。
她目不斜视地穿过大堂,绣着暗纹的裙裾在朱漆楼梯上逶迤而过,径直朝二楼雅座行去。
裴衍年正倚窗独酌,见严初款款而来,那双桃花眼里立刻漾起玩味的笑意。
他优雅地放下酒盏,起身时袍袖带起一阵淡淡的沉水香。
两人目光相接的刹那,他已转身朝三楼走去,背影潇洒得不留一丝迟疑。
这位殿下倒是默契得很。
她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
严初推门而入时,裴衍年已经慵懒地倚在软榻上,随意把玩着琉璃酒盏。
月光透过纱窗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令人心醉的轮廓。
不得不承认,这位殿下的真的很好看——与沈淮之不同的好看,裴衍年的美带着几分妖冶。
此刻他斜倚在榻上,衣襟微敞,墨发如瀑,活像话本里勾人心魄的狐仙。
她只能说——
她愿意花钱!
好看吗?裴衍年忽然抬眸,眼尾氤氲的红在烛光下格外妖娆,要不要走近些看?
连自己都没察觉,近来是愈发爱逗弄这位小郡主了。
严初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欣赏着眼前美色:“殿下这般姿色,放在天香阁挂牌,定能日进斗金!
裴衍年不怒反笑,故意将衣襟又扯开几分,那郡主可愿做本王的第一个恩客?
严初知道,他大概是想替沈淮之试试自己是不是本性不改,也不再与他斗嘴,
“殿下绝色,小女不配。小女此次来是想和殿下求得一恩典。”
她可是帮他了了一桩心头大患,求点恩赐总共不过分吧。
“说来本王听听。”裴衍年晃着酒盏,饶有兴趣地等她下文。
求殿下许我一个承诺。严初直视他的眼睛,
他日若臣女性命攸关,望殿下出手相救一次。
她知道就连他都想杀她么?居然向他讨这种承诺。
裴衍年久久不语,只是用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凝视着她。
时间仿佛凝固,严初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甚至开始盘算要不要改口讨些金银算了。
“殿……”
“可以。”就在她快要撑不住时,裴衍年突然开口,
“陪本王喝一杯。”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琥珀色的液体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喝酒?!
严初顿时如临大敌,连连摆手:“殿下,小女酒量极差,恐叨扰殿下,要不还是别了吧。”
裴衍年挑眉,本王可是听说,某位郡主经常出入各大酒楼......
他故意拉长声调,莫非是不愿赏脸?那这个承诺......
“我喝!”
居然拿承诺要挟她!好一个阴险狡诈的小人!
严初在心里把方才夸他好看的话统统收回。
罢了罢了,丢面儿和丢命总要选一个。
严初视死如归地执起酒壶,抠抠嗖嗖的给自己倒了一小杯。
心一横,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咳咳咳!酒液入喉,顿时如烈火灼烧,呛得她眼泪夺眶而出,一张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裴衍年眉头微蹙:谁教你这样喝酒的?见她呛得直咳嗽的模样,倒真不像是在装模作样。
此刻严初眼前已是一片天旋地转,只见榻上的裴衍年竟生出了三头六臂,在她眼前晃来晃去。
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跌跌撞撞地朝桌边的座位摸去。
绝对不能...倒在地上...她迷迷糊糊地想着,却一个踉跄,直接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里。
这辈子再也不碰酒了……这是严初坠入黑暗前,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清醒念头。
暗处的沈淮之眼见那抹娇小的身影摇摇欲坠,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将她揽入怀中。
少女温热的呼吸带着淡淡酒香拂过他颈侧。
今日下值后,他被几位同僚硬拉着来天香阁小聚。
酒过三巡正要离去时,却见严初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那双总是灵动的眸子此刻只盯着裴衍年,丝毫没注意到角落里的他。
鬼使神差地,他提前上了三楼包厢。
殿下日后......莫要再让她沾酒了。沈淮之闷声说道,将软成一团的少女打横抱起,头也不回地出了包厢。
裴衍年不置可否,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先生这是……
昏暗的马车内,沈淮之看着安安静静的窝在自己怀里的严初,轻轻捋着少女额前的碎发。
她所求,就只是为了活命么……
不惜将自己陷入那样危险的境地也要拆穿严归夷,最后却只想向殿下讨得一线生机。
既如此,为何当初又要那样对他。
“严初,我可以信你么……”
他的声音轻得几乎消散在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