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们……我们到了?”杏儿,早已被眼前这副,比京城最繁华的西市,还要热闹十倍的景象,给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她的小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在车窗的两侧来回转动,一双眼睛早已不够用了。
“哇!小姐快看!那座楼好高啊!比……比皇宫里的观星台,还要高!”
“还有那个!那个船,竟然是……是画着凤凰的!天呐,那得多少钱啊!”
“还有……还有……”她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了码头边正冒着热气的小摊上,那双眼睛,瞬间便亮得如同两颗黑葡萄,“……糖藕!是桂花蜜糖藕!小姐,我闻到了!好香啊!”
看着她那副,没出息的模样,沈青萝只觉得一阵头疼。
“……记住了。”她脑中的魏明月,用严肃的语气提醒道,“从现在起,你们不再是什么主仆。她是不谙世事,挥金如土的‘苏二小姐’。而你是深不可测,富可敌国的……姐姐,‘苏老板’。”
“演砸了,哀家拿你是问。”沈青萝委婉的魏明月的话传达给杏儿,杏儿连忙挺直了小胸膛,脸上露出了一个,她自认为最“高贵冷艳”的表情。
车队,没有在码头停留。
而是,在一名早已等候多时,“经纬网”探子的引领下,径直驶向了位于苏淮府城南,一处占地极广的……宅邸。
那座宅邸,名为“苏园”。
乃是“经纬网”,早在半年前,以一位早已“病故”的北方富商的名义,买下来的。又耗费巨资,请了江南最好的工匠,将其修缮得奢华却又不失雅致。
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一应俱全。下人更是多达百余名,皆是由“经纬网”从各地,精挑细选出来忠诚的“自己人”。
当沈青萝的马车驶入这座,热议话题的“神秘苏宅”时,一位穿着管家服饰,约莫二十七八岁容貌秀丽的女子,早已带着一众下人,恭候在了门口。
她,便是“经纬网”江南分舵的总负责人,代号“千面狐”的……苏轻烟。
“恭迎,大小姐,二小姐,回府。”
她对着沈青萝和杏儿,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声音清脆干练,不带半分多余的情绪。
但沈青萝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她那藏在谦恭之下的……审视。
显然,在江南这片龙潭虎穴里,独自支撑了数年之久的“千面狐”,对于总部突然派来的年轻得“新主人”,心中充满了好奇与……怀疑。
“……有意思。”沈青萝的脑海里,魏明月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棋逢对手的兴趣,“这丫头,身上有哀家当年的影子,是个可用之才。”
沈青萝,没有说话。她只是对着苏轻烟点了点头,随即便径直走入了府内。
那份与她那柔弱外表截然不符的从容与威严,让苏轻烟那双锐利的眼眸,微微地眯了一下。
当晚,苏园,密室。
在屏退了包括杏儿在内的所有下人之后。一场由三位“核心决策层”,召开的最高等级的作战会议,正式开始。
“主人,”苏轻烟,不再有白日里的谦恭,她将一份厚厚的卷宗,推到了沈青萝的面前,声音干练而又凝重,“这是我们目前掌握的,关于苏淮府‘伪钞案’的所有情报。”
“根据我们安插在‘日升昌’票号内部的眼线回报,最早一批伪钞出现于一月之前。其源头直指苏淮府最大的丝绸与茶叶商人,‘玉算盘’,白少杰。”
“此人,年约三旬,表面上是江南第一风雅之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实则,心狠手辣,城府极深。整个苏淮府的地下经济,乃至官场近七成,都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而负责为他处理所有‘脏活’的,便是江南漕帮第一大堂口‘青龙堂’的堂主,‘过江龙’,龙啸天。”
“可以说,这两人一文一武,便是这苏淮府真正的……土皇帝。”
听完这番,与自己之前的推断,别无二致的汇报,沈青萝点了点头。
“……他们的‘桑皮纸’工坊,可有线索?”
“暂时还没有。”苏轻烟摇了摇头,“白少杰此人行事极其谨慎。他将所有的核心产业都藏得极深。我们的人至今,也未能探查到那座秘密工坊的位置。”
“不急。”沈青萝的脸上,露出了与魏明月如出一辙的自信微笑,“狐狸再狡猾,也总有要出洞的时候。”
她看着苏轻烟,说出了她们的第一步作战计划。
“轻烟,”她说道,“明日,你便以我‘苏老板’的名义,向整个苏淮府,放出话去。”
“就说我初来乍到,想与各位乡绅,交个朋友。”
“三日后,我要在这苏淮府最奢华的酒楼,‘望江楼’包下整整一层!”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我要在那里,办一场‘流水宴’!”
“但凡是苏淮府的百姓,无论贫富,无论贵贱,皆可前来赴宴!”
“我要让这望江楼的酒,流淌成河!”
“更要让那金银做的菜肴,堆积如山!”
她看着,被她这惊世骇俗的计划,给惊得目瞪口呆的苏轻烟,笑了。
“他白少杰,不是喜欢当‘土皇帝’吗?”
“那我们,便先送他一份,让他无法拒绝的……‘见面礼’。”
“我要让这整个苏淮府的人都知道,一个比他更有钱,也更‘嚣张’的……新主人,来了。”
沈青萝那句充满了霸气与决断的话语,让苏轻烟露出了毫不掩饰的震惊。
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上近十岁,浑身上下却散发着连她都感到心悸的“新主人”,心中那最后的怀疑与审视,也烟消云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信服。
“是,主人。”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属下,这就去办。”
……
第二天,一个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苏淮府的大街小巷,成为所有茶楼酒肆,勾栏瓦舍之中最热门的谈资。
“听说了吗?城南那座,空了快半年的‘苏园’来新主人了!”
“何止是来了新主人!听说,那主人家是来自北方的皇商,富可敌国!家里的金元宝,都快堆成山了!”
“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我那在‘日升昌’票号当差的表舅亲眼看见的!人家一出手,就是一张,十万两的银票,眼睛都不眨一下!”
“嘶——十万两!”
而紧接着,另一个更具爆炸性的消息,则彻底点燃了整个苏淮府。
那位神秘的“苏老板”,要在三日后,于苏淮府最奢华的酒楼“望江楼”,包下整整一层,大宴宾客!
而且,这场宴席,不设门槛!
但凡是苏淮府的百姓,无论你是达官显贵,还是贩夫走卒,皆可前去赴宴!
一时间,整个苏淮府,都沸腾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座,一夜间便成了全城焦点的“神秘苏宅”之上。
他们都在猜测,这位行事如此高调,甚至有些“离经叛道”的“苏老板”,到底是何方神圣?
……
三日后,望江楼。
这里早已是人山人海,车水马龙。楼下闻讯赶来的百姓,将整条街道都堵得水泄不通,那场面比过年赶庙会还要热闹。
而望江楼的顶层,那间最能俯瞰整个苏淮江景的“揽月阁”之内,更是高朋满座,衣香鬓影。
能坐在这里的,皆是苏淮府内,有头有脸的官场要员与商界巨富。他们都是冲着那位神秘的“苏老板”的面子来的。
然而,那位传说中的“苏老板”,却迟迟没有露面。
代表她出来招待客人的,是她那位早已名动全城的“傻白甜”妹妹——杏儿。
今日的杏儿,更是将“人傻钱多”这四个字,给演绎到了极致。
她穿着一身由最顶级的金丝云锦缝制的长裙,裙摆之上,竟丧心病狂地镶嵌了上百颗大小不一的南海珍珠。头上更是戴着一整套由赤金打造的凤凰步摇,随着她的走动叮当作响,简直是闪瞎人眼。
她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坐在主位之上,一手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硕大的鸡腿,吃得是满嘴流油,不亦乐乎。
那副与风雅环境格格不入的粗鲁模样,看得在场自诩为“江南名流”的乡绅们是眼角直抽,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苏老板”的品味,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嗝。”
杏儿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饱嗝,随手将手中的鸡骨头往桌上一丢,又端起一杯价值千金的“女儿红”,牛饮一般地灌了下去。
她咂了咂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
“什么破酒嘛!”她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拍,扯着嗓子抱怨道,“又苦又涩!还没我们家乡的……臭豆腐好吃呢!”
“噗——”
邻桌一位正在品酒的白胡子老秀才,一口酒没忍住,直接喷了出来。
整个“揽月阁”,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想笑却又不敢笑的表情。
在他们看来,这对来自北方的“苏家姐妹”,简直就是两个没开化的……土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