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煞气淬体、百川归海与金川之邀
望北川的夜，远比凌波村喧嚣，也远比荒野深沉。
付无咎盘膝坐在客栈房间那简陋的床榻上，并未入定，而是将自身神念如同蛛网般缓缓铺开，小心翼翼地探出房间，探出这条相对安静的胡同，向着南城更广阔、更混乱的区域蔓延而去。
他并非要窥探什么隐秘，而是在感知，在捕捉那弥漫在整座巨城上空，无形无质，却又无处不在的“气”。
杀戮过后残留的腥气，帮派火并激荡的暴戾，底层挣扎求生的怨气，商贾算计钻营的奸猾，修士争强好胜的锋芒，权贵高高在上的冷漠……无数种负面、混乱、躁动的意念与情绪，伴随着这座城市的呼吸，交织、碰撞、沉淀，形成了一种独特而庞大的——人间煞气！
这种煞气，不同于冥河那纯粹阴寒的死寂煞气，也不同于战场那金戈铁马的兵戈煞气，它更加驳杂，更加混沌，蕴含着七情六欲，充斥着贪嗔痴怨。对于寻常修士而言，这种气息如同毒药，长期浸染足以污浊道心，侵蚀神魂。
但付无咎的《万劫不灭体》，其核心奥义便是“纳万劫之力，淬不灭之躯”！何为劫？天灾是劫，人祸亦是劫！这人心纷争、欲望横流所化的红尘煞气，正是人劫的一种显化！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一缕极其细微、经过神念初步过滤的驳杂煞气，如同引导一条污浊的溪流，缓缓纳入体内。
“嗤——”
煞气入体的瞬间，付无咎浑身剧震！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细针，同时刺入他的经脉、窍穴，甚至灵魂！各种混乱、暴戾、痛苦的意念碎片如同潮水般冲击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入疯狂的深渊！
痛！难以言喻的剧痛！远比吸纳冥河寒气时更加猛烈，更加防不胜防！
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他眼神中的光芒却如同寒夜中的星辰，坚定而冰冷。他死死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万劫不灭体》的心法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气血如同被点燃的烘炉，在体内咆哮奔腾，硬生生将那入侵的驳杂煞气包裹、碾碎、炼化！
这是一个极其凶险的过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在悬崖边漫步。一旦心神失守，便可能被煞气反噬，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神魂崩溃，化为只知杀戮的疯魔。
但高风险也带来了高回报。当那一缕驳杂煞气被艰难地炼化之后，反馈出的并非单一属性的能量，而是一股极其精纯、仿佛褪去了所有杂质、回归本源般的混沌精气！这股精气虽然微弱，却蕴含着惊人的活力与潜能，迅速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滋养着他的肉身，壮大着他的真气，甚至连神魂都仿佛被洗涤了一番，变得更加凝练！
有效！而且效果出奇的好！
付无咎眼中闪过一丝喜色，但随即又被更大的凝重所取代。过程太凶险了，刚才仅仅是一缕细微的煞气，就让他如临大敌。若要依靠此法快速提升，必须找到更有效、更安全的炼化方式。
他想到了怀中的巡天戟碎片。此物能吞噬炼化冥河寒煞，对这红尘煞气，是否也有奇效？
他再次尝试。这一次，他并未直接引煞气入体，而是先以神念沟通巡天戟碎片，将其那微小的、无形的吞噬漩涡在自己体外激发。
然后，他引导着周围更浓郁一些的驳杂煞气，涌向那个漩涡。
“嗡……”
巡天戟碎片发出了低沉的、带着一丝“嫌弃”却又“来者不拒”意味的震鸣。那混沌色的漩涡缓缓旋转，将涌来的驳杂煞气尽数吞没。
碎片内部，仿佛有一个无形的熔炉。那些混乱的意念、负面的情绪、狂暴的能量，在进入碎片的瞬间，便被一股更高层次、更加霸道的力量强行镇压、分解、提纯！杂质被湮灭，精华被萃取，最终化作一股比付无咎自行炼化更加精纯、更加温和、却同样充满活力的混沌精气，反馈回付无咎体内！
效率提升了数倍不止！而且安全性大大增加！
付无咎只需要承受最初引动煞气时的那一丝冲击，以及接收精纯能量时经脉的鼓胀感，再也无需担心被煞气中的混乱意念侵蚀神魂！
“好宝贝！”付无咎心中赞叹。这巡天戟碎片，简直就是为他《万劫不灭体》量身定做的辅助神器！
他不再犹豫，开始全力运转。以神念为引，以碎片为炉，疯狂吞噬、炼化着望北川上空那近乎无穷无尽的红尘煞气！
一时间，以他所在的客栈房间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微不可察的能量漩涡。方圆数百丈内的驳杂煞气，如同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缓缓地向此地汇聚。虽然相对于整座城市的煞气总量而言，这只是九牛一毛，但其精纯能量的反馈，对于付无咎个人来说，却如同江河入海！
他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攀升！
原本就已达筑基中期巅峰的灵力，此刻如同煮沸的开水，剧烈地翻腾、压缩、凝练！丹田内那团气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中心处，一点更加璀璨、更加凝实的核心正在缓缓成型！
经脉在精纯能量的冲刷下，变得更加宽阔、坚韧，隐隐泛着一种混沌色的光泽。肉身气血轰鸣，骨骼莹莹，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洗涤了一遍，排除杂质，焕发出更强的生机。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与周围这片天地，与这座望北川巨城，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系。城中每一个角落的纷争、杀戮、欲望、挣扎，都仿佛化作了滋养他成长的资粮。他如同一个蛰伏在城市阴影中的饕餮，悄无声息地吞噬着这座城市的“负面”，转化为自身的力量。
这种修炼方式，霸道，诡异，却效率惊人！
时间在修炼中飞速流逝。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
付无咎完全沉浸在这种飞速提升的快感中，不知疲倦。他感觉自己的修为正在向着那个临界点飞速逼近！
然而，他这般肆无忌惮地吞噬炼化煞气，尽管有巡天戟碎片遮掩大部分波动，但那能量汇聚的细微迹象，以及他自身气息那不合常理的急剧攀升，终究还是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注意。
首先察觉到异常的，是隔壁房间正在艰难运功疗伤的林锋。他身为地煞卫，灵觉敏锐远超同阶，即便重伤，也隐隐感觉到周围天地能量的流向似乎有些不对劲，仿佛都向着付无咎的房间汇聚而去，而且其中夹杂着一种令他极为不适的驳杂气息。
“付兄弟这是在修炼何种功法？竟能引动如此诡异的能量……”林锋心中惊疑，但出于信任和自身状态，他并未打扰。
而更远处，一些潜藏在南城阴影中的存在，也若有所觉。
灰鼠巷，那家黑市店铺内，正在擦拭器物的枯瘦老者动作微微一顿，抬起浑浊的双眼，望向付无咎客栈所在的方向，低声自语：“好诡异的吞噬之力……竟能炼化红尘浊煞……这小子，果然不简单。”
南城某个帮派据点的密室中，一名正在饮酒的魁梧汉子突然放下酒碗，皱了皱眉：“妈的，怎么感觉今天心里这么躁得慌？像是有啥东西在偷老子的力气？”
与此同时，望北川城中心，那座最为宏伟、被强大阵法笼罩的城主府内。
一间布置典雅、燃着宁神香的书房中，一名身着锦袍、面容儒雅、但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疲惫与威严的中年男子，正站在窗边，俯瞰着脚下万家灯火。他正是望北川的少城主，萧谨言。
突然，他似有所感，目光锐利地投向城南方向，虽然隔着重重屋舍和阵法，但他仿佛“看”到了那微不可察的能量流动。
“有趣……”萧谨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竟有人能在城中以此等方式修炼？吞噬红尘煞气……是魔道功法，还是某种失传的秘术？看来，这望北川，又要多一位‘有趣’的客人了。”
他沉吟片刻，轻轻敲了敲桌面。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去查查，南城那边，最近来了什么生面孔，特别是……修炼功法奇特之人。”萧谨言淡淡吩咐道。
“是。”黑影应了一声，瞬间消失。
几乎在同一时间，镇邪司望北川分部，那座如同黑色巨兽匍匐的建筑内。
沈千户正在翻阅卷宗，突然眉头一皱，放下手中的玉简，走到窗前，感受着那极其微弱、却本质奇特的能量波动，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是他吗？”沈千户低声自语，“这种气息……与那日河岸边感受到的隐隐相似，却又更加深沉……他果然隐藏了实力。如此急切地提升，所图非小啊……”
他沉思良久，最终摇了摇头：“罢了，只要不危害望北川，不触及司内底线，暂且……静观其变。”
而位于城西，最为富丽堂皇、车水马龙的“金川盟”总部，一座高达九层的鎏金宝塔之巅。
一名身着华服、体态丰腴、面容姣好却带着精明干练之色的美妇人，正凭栏远眺。她便是金川盟在望北川的主事人，人称“金算盘”的苏媚娘。
她也感受到了那奇异的能量流动，秀眉微蹙，掐指推算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与浓厚的兴趣。
“引煞气以淬体，纳百川而归海……好霸道，好精妙的法门！此人若能为我金川盟所用……”苏媚娘美眸流转，心中瞬间闪过无数算计，“来人。”
一名侍女悄无声息地出现。
“去，查清楚南城那边引动能量异动之人的底细，越详细越好。记住，先以观察为主，切勿打草惊蛇。”苏媚娘吩咐道，声音柔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是，夫人。”
一时间，付无咎这看似隐蔽的修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然微小，却已悄然引起了望北川最顶尖的几方势力的注意。
而对于这一切，完全沉浸在修炼突破中的付无咎，尚一无所知。
他此刻，正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丹田内，那团高速旋转的气旋已然压缩到了极致，中心那点核心璀璨如同微型星辰！全身的灵力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向那点核心汇聚！
轰！！！
仿佛宇宙初开，鸿蒙炸裂！
付无咎脑海中一声巨响，整个人的意识仿佛瞬间被提升到了一个更高的层次！丹田内，那压缩到极致的核心猛地爆发开来，化作一片更加广阔、更加凝实、流淌着混沌色灵力的气海！
筑基后期！成！
一股远比之前强横了数倍不止的磅礴气息，不受控制地从他体内爆发开来，瞬间冲破了房间内简单的隔绝阵法，如同无形的风暴，席卷而出！
虽然这气息一闪即逝，被他强行收敛，但那一瞬间的爆发，如同黑夜中的灯塔，清晰地昭示了他的存在与突破！
“不好！”
付无咎猛地睁开双眼，眼中精光四射，却又带着一丝凝重。他没想到突破的动静还是超出了预估。
几乎在气息爆发的下一秒，他便感觉到至少有三四道强弱不一、却都带着探究与审视意味的神识，从不同的方向，瞬间扫过这片区域，在他所在的客栈稍作停留，然后又如同潮水般退去。
麻烦，还是来了。
付无咎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奔腾汹涌、远超从前的强大力量，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既然藏不住了，那便……坦然面对！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周身发出噼啪的脆响，如同脱胎换骨。突破至筑基后期，不仅灵力暴增，肉身强度、神念范围也都有了显着的提升。此刻的他，即便面对金丹初期的修士，也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吱呀——”
房门被轻轻推开，云胤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显然也感受到了刚才的动静和那些扫过的神识。
“主上，您突破了？”云胤感受到付无咎身上那尚未完全平息的强大气息，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只是……刚才的动静，恐怕已经引起了城中某些存在的注意。”
“无妨。”付无咎摆了摆手，语气平静，“迟早的事。正好，也省得我们再去慢慢打听。云长老，林兄情况如何？”
“林兄状态稳定，正在缓慢恢复。方才的动静他也感知到了，颇为担心。”云胤回道。
付无咎点了点头：“我去看看他。”
他来到隔壁房间，林锋正挣扎着想要坐起，见到付无咎进来，感受到他身上那截然不同的强大气息，眼中闪过震惊与欣慰：“付兄弟，恭喜突破！只是……方才……”
“林兄安心养伤，些许风波，我自会处理。”付无咎安抚道，随即话锋一转，“林兄久在镇邪司，可知晓望北川城中，除了明面上的三大势力，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人物或者组织？特别是……可能对特殊功法、或者身怀异宝之人感兴趣的势力。”
林锋闻言，神色一肃，思索片刻道：“望北川水深，除城主府、镇邪司、金川盟外，尚有几个势力不容小觑。其一是‘暗影阁’，一个极为神秘的杀手兼情报组织，只要出得起价，没有他们不敢接的买卖。其二是‘百兽山’，并非宗门，而是一个由御使妖兽的修士组成的松散联盟，行事亦正亦邪。其三嘛……”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便是城主府暗中培养的‘影卫’和金川盟麾下的‘商影’，这两者虽不常露面，但触角遍布全城，无孔不入。”
他看向付无咎，担忧道：“付兄弟方才突破引动异象，功法特殊，恐怕……已经进入了这几方势力的视线。尤其是金川盟，那苏媚娘最爱招揽奇人异士，恐怕会第一个找上门来。”
付无咎目光微闪，金川盟？掌控望北川近半商业的庞然大物？或许……这并非完全是坏事。
就在他心中盘算之际，客栈楼下，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带着谄媚笑意的声音高声传来：
“敢问付无咎付公子可在此处下榻？金川盟苏夫人座下管事，特来拜会，奉上薄礼，恭贺公子修为大进！”
来得真快！
付无咎与云胤、林锋对视一眼，眼中皆闪过一丝冷意。
该来的，终究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