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晨坐在大泽山的一座山头上,看着山底下那些农家弟子到处奔走。
“灵姬,你说我是不是干了一件蠢事?”
“老师,灵姬觉得您做的对,农家早已脱离神农的初心。”
焰灵姬拂去被风吹乱的发丝,坐在姜晨的身边,看着姜晨的侧脸。
姜晨闻言笑着摇摇头,“我这个老师可当不得,我连自己想做什么都不知道,何谈教化...”
“荀夫子之前还对我说,多看多思多学,现在想来,我依然是个学生...”
春秋战国七百年,而这七百年战火从未休止,他对于这段历史也只是知道几个人名,几个故事。
想要彻底融入进去,看戏是肯定不行的。
“灵姬,你觉得天下统一怎么样,说实话。”
焰灵姬指尖火焰顿时一灭,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姜晨会询问她们的想法。
她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姜晨,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姜晨淡淡一笑,“之前,我也问过红莲,她对我说,想要看到万家灯火如桑海一样,我答应了她,所以我想听听你是什么想法。”
焰灵姬闻言一惊,她还是第一次听到姜晨会答应非妻子人员的要求。
但她转念一想,就发现红莲本质上就是将个人情感凌驾在国家之上。
一国公主可以认可非己方国家人员的要求,难怪韩王会关其禁闭。
不过现在她的老师,救她于水火的人询问她如何看到天下一统,这可让她有些为难。
她指尖又窜起一点细碎的火苗,却不再像往日那般热烈,只贴着指腹轻轻晃,像颗怕被风吹灭的星子。
“从前在百越,我见过山火吞了村落,也见过敌人入侵百越,造成孩童流离失所。”
“我的弟弟...他也失踪在一次战争之中,那时起我讨厌一切战斗,但又不得不靠战斗维持生存,想想还真是讽刺...”
“不过,若没有老师带领,灵姬永远都只会陷在仇恨之中,见不到咸阳那些孩童的笑容,也见不到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吃饭的场景..”
她轻笑一声,然后..掐灭指尖的火焰。
“天下一统..若只是希望,那就如同这火焰一般,随风而动,随时熄灭,但对于老师而言,强大的力量可以维持天下的平稳。”
“但...从那农家长老之中,灵姬看到了老师的恐慌,不是对外,而是对自己...老师在害怕自己成为他们一样的人,高高在上,目空一切。”
焰灵姬垂眸捻了捻膝边的枯草,草叶在指尖绕了个软弯,小脑袋枕着并拢的膝盖,露出淡淡的笑容。
“老师都没做过,又为什么要害怕呢?是因为肯定会这样么?”
姜晨看着面前对着自己微笑的少女,他颇有一种被反问的感觉。
“也就是说,灵姬你并不反感秦国统一?”
焰灵姬眨眼做了个鬼脸,“老师,这可和你之前的意思不一样哦~~”
“有什么不一样?”
“天下一统,七国谁都可以,并不一定是秦,只是只有秦有这个实力,有这个能力...”
“况且,老师还给予了秦王那么多帮助,这一统天下的责任自然只有秦王能够扛起。”
“不过老师如此询问灵姬,是在害怕秦王会和那些长老一样,陷入僵局从而让天下不宁么?”
姜晨苦笑一声,他伸出手掌按在焰灵姬的眉心处,“被你说对了啊...”
他缓缓的躺在草地上,看着天空中的残月,语气中透露着对自己的不信任。
“若是我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家伙,倒也没有这些想法。”
他伸出手掌,月光透过指尖缝隙照射在他的脸上。
“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年,收下你们后,我尝试了一下我的力量...”
“一剑破山不过是我的随手一击,那时候我恐慌了,我会怕自己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蛋..”
“因为这世间...无人是我的对手,我可以随意干什么。”
“若不是北冥子前辈带着晓梦出现,那个时候的我已经堕入邪道....”
“他给了我道家天宗心法,帮我压制邪念,原以为我的邪念已经被控制,但楚南公他却点出我的问题,水流越是堵塞,越容易出现问题,这五年下来,我的邪念已经大到无法压制的境界。”
“有时候我会想...你们都是我的...我可以...”
姜晨的话还没说完,焰灵姬用双手将他的手握住,“但老师没有,不是么...您在上林苑所做的一切,那些人看在眼里,邪念也好,贪欲也好,这都表明了。”
“老师,你是人,而非仙..有怒有喜,有乐有愁,这方世界没有那么虚假,不是吗。”
姜晨诧异的看着焰灵姬,他不自觉的伸出手拂去对方眼角的泪珠。
“抱歉,让你担心了...”
“没有哦~老师~~”焰灵姬感受着姜晨掌心的温度,语气尽显温柔,“有时候,我们都会觉得,老师您可能随时随地离开我们,惊鲵姐姐正是因为这种原因,想要留下子嗣,用以拉住老师...”
姜晨闻言一愣,他回想起无力抵抗的惊鲵,依然...
他撑起身子,将焰灵姬揽入怀中,“是我矫情了,以后不会了。”
被揽入怀中的焰灵姬,神色一怔,然后身子一扭,将全身钻入姜晨温暖的怀中。
“若是需要火,灵姬也是可以的....”
话落时,她轻轻松开手指,而掌心的暖意却没散,依然带给她阵阵温暖。
姜晨轻笑着,他摇晃着身体,抬头看向夜空的月亮。
“我还真是贪心,既要又要,却还想着所谓的名义,名分...我和他们其实是一样的存在。”
“若是老师早些如此,恐怕灵姬也不会对老师如此...”
“你们可别被我这样的花心坏蛋给诱惑了,要有自制力。”
“老师,我们的自制力可没有老师那么强大。”
几星小火点,绕着姜晨的手腕转了圈,又乖乖落回焰灵姬掌心。
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