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日子漫长却不单调。
兔小白每日聆听鉴真大师的佛法教诲。
大师已经收他为弟子,并举行了简单的仪式。
在法号的取名上,大师颇费了些心思。
鉴真大师捻着念珠,望着舱外跃动的浪光,缓缓开口。
“小白,你与佛有缘,又得龙脉护持,便叫‘法海’吧。”
“法海?” 兔小白念了两遍,只觉朗朗上口。
“‘法’者,承续佛法,不负渡海传法之心;‘海’者,既记挂你从沧海中来,也盼你如大海般能容能纳。”
鉴真微微一笑,“这名号里,有你我的缘分,也有这东渡的路。”
兔小白心喜,赶紧跪伏下来。
“弟子法海谢恩师赐名。”
天未亮,甲板上便飘起檀香,鉴真大师在油灯下亲自为兔小白讲解《四分律》。
他枯瘦的手指划过经文,将 “不杀生、不妄语”等戒律同海上的风浪相对比,深入浅出指导兔小白懵懂的认知。
兔小白总会时不时想起马嵬驿的血光。
那些龙气翻腾的记忆像脱缰的野马,却在 “诸恶莫作” 的经文声里渐渐温顺。
他试着盘腿打坐。
起初浑身龙气乱窜,经脉像被针扎。
鉴真让他闭眼摸着船舷感受海水的流动。
“气如流水,堵不如疏。你体内的力,该像这海,既能托船,也能润万物。”
兔小白静下心来,盘膝坐好,用心感悟。
夜里。
舱内烛火如豆,映得鉴真大师的身形泛着柔光。
鉴真大师正用布擦拭经卷。
兔小白坐在一旁,看着舱外高空上的月影发愣。
“师父,您前五次东渡,船沉了,人散了,连眼睛都看不见…… 弟子总在想,您到底图啥?”
鉴真放下布,指尖在经卷上轻点。
“法海,今天的月一定很圆很亮吧。“
”是的,师父“
”月光,洒在浪上是碎的,落在甲板上是整的,可它本身,有变过吗?”
兔小白眨眨眼:“月光还是月光啊。”
“对啊。”
鉴真淡淡一笑。
“《金刚经》上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前五次的船是‘相’,浪是‘相’,连我这双瞎眼,也是‘相’。这些会碎、会变、会消失,可为师东渡弘法的念头,就像这月光,碎了还能圆,散了还能聚。”
兔小白:“师父,我有一点点懂了,月光就是一个人的信念对吧?”
鉴真笑而不语,面色沉静。
舱外的浪轻了。
月光顺着舷窗照在鉴真的脸上。
兔小白望着师父失明的眼,那里面没有怨,没有怕,只有安稳的亮,像被月光洗过的经卷。
沉静了半炷香后。
鉴真摩挲着膝头的药囊,布袋里的草药沙沙轻响。
“法海,这两日看你心性,倒像块没经雕琢的璞玉,不染尘埃,正是修佛的好根器。”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笃定。
“但佛法不光要在心里念,更要在世间践行才能广结善缘。”
他手在药囊上轻轻一拍,一股清苦的药香漫开来。
“为师想教你些医道。你身上那层光晕,自带疗愈之力,是旁人求不来的机缘。这些日子与你相处,我早年落下的旧疾,竟不觉松快了许多。”
鉴真指尖轻轻搭在兔小白的手腕上,他身上若隐若现的光晕像被触碰的流水,微微漾开涟漪。
“你身上这光,不是寻常物。”
他声音放得更柔,像怕惊扰了这光。
兔小白体内的女人控制着水膜将鉴真大师的身体包裹住,水膜里有无数的活跃因子修复着大师病患的脏腑。
这已经是第6次修复了。
“医道讲‘药石对症’,这光却更像‘佛心映境’。”
鉴真微微颔首,语气里藏着惊叹。
“可见最好的疗愈,原是心光映着佛光,不用学什么章法,只消存着那份‘盼人安康’的念,这光自会寻着该去的地方。”
“师父,弟子愚钝,怕有负师恩”
“莫怕学不会。”
鉴真大师鼓励着兔小白。
“医道说到底,不过是‘见人苦,伸手扶’。用你身上的光,为船上人、为将来遇见的陌生人减轻些痛,便是最好的修行。你那光放对了地方,便是佛心。”
兔小白体内的大数据快速整理分析出和医学相关的内容,现在如果比理论,这世间怕是没有谁能比得过兔小白。
加上他体内那变态女人的存在,即便现在的临床实践,兔小白也能算得上一流的医者了。
鉴真大师其实在光膜第一次包覆他身体时就已经感知到了,他暗暗心惊的同时有了指点兔小白医术的想法。
舱内药香袅袅,兔小白在鉴真大师的指点下用光晕包裹药物做进一步的提纯。
他的手法还略显生疏。
鉴真捻着念珠,轻语道。
“法海,古时齐国有个造车的工匠,叫轮扁,你可曾听过?”
兔小白愣了愣,摇摇头。
但片息后,相关资料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光晕随着他的分神,“噗” 地散了。
“轮扁削木做车轮,削得又快又圆,旁人学不来。”
鉴真像在讲家常。
“有人问他诀窍,他说‘这手艺在手里,在心里,嘴里说不出。只能意会。砍木时,斧头要顺着木纹走,力道重了会裂,轻了不牢,全凭手上那点感觉,久了自然就顺了’。”
他伸手碰了碰兔小白的手腕。
“你这光,就像轮扁手里的斧头。用得久了自然能找到感觉。不要急,慢慢来。”
兔小白重新聚起光,这次试着放轻心神,不去想。
果然这次效果更好了些。
“对,就是这样。”
鉴真笑了。
“轮扁说的那些说不出的诀窍,都藏在一次次起落的斧子里。你这光的门道,也藏在你帮人疗愈的每一次心动里。别怕生涩,用多了,自然知道它的妙用了。”
兔小白望着掌心温顺的光晕,想起方才光散时的原因。
是自己太急着 “做好”,反倒像轮扁说的 “用斧时硬较劲”。
他深吸口气,再次催动光,这次光晕稳稳地漫过草叶,连叶脉都染上了层浅金。
“对,就是这个意思。”
鉴真颔首。
“手艺从不是学出来的,是做出来的。轮扁的斧头用了三十年,你的光,也得在人间的苦乐里磨一磨,才能真正与你的心贴在一处。”
“弟子明白了,谨记师父教诲。”
“好好好,这是为师整理的医稿,你先用心读一读”
“是,师父”
兔小白虔诚地接过鉴真大师递过来的医书卷。
实验室的屏幕被海月的清辉浸透。
屏幕里,兔小白 —— 不,现在该叫他法海了 —— 正跪在鉴真面前,接受那卷泛黄的医书,腕间的北斗龙纹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金光。
实验室的光谱分析仪上,这道金光的波长与恒能水膜的基础频率完全吻合,还多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温润波动。
“它在进化。”
陈景明教授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
他指着屏幕上法海掌心的光晕 —— 那层原本机械吸收能量的水膜,此刻正像呼吸般起伏,将鉴真的药草包裹成淡金色的茧,提纯效率比实验室的纳米离心机还高出 17%。
“不是程序设定的‘修复’,是主动的‘疗愈’。你看他分神时光晕溃散的瞬间,像不像医生第一次拿起手术刀时的手忙脚乱?”
“他在模仿…… 不,是在理解。理解‘疼痛’,理解‘怜悯’,这些智核原液数据库里只有定义的词语,现在正变成它自己的感知。”
陈景明教授调出兔小白的初始实验报告,泛黄的纸页上 “实验体:新西兰兔(编号时序214 号)” 的字迹被他用红笔圈出。
“我们搞错了。”
老教授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沙哑,“智核原液给的不是‘智慧’,是‘容器’。而真正让数据活起来的,是马嵬驿的血,是鉴真的经,是这双手一次次触碰苦难时的震颤。”
“他在把所有遇见的‘善’,都刻进自己的意识里。”
深夜的操作室渐渐安静下来,只有海浪声从扬声器里缓缓淌出。
林婉望着屏幕里伏案抄录医方的法海,少年偶尔会停下笔,指尖轻轻摩挲腕间的龙纹,像在确认什么。
而实验室的培养皿中,那枚镇国佩的虚影正悬浮在恒能水膜样本上方,两者的光纹逐渐同步,像两颗共振的心脏。
“陈教授,” 林婉突然轻声说,“您说…… 他还会回来吗?”
老教授没有回答,只是将一份新的实验日志推到她面前。
扉页上没有编号,没有参数,只画着一轮圆月,月下是艘小小的船,船尾跟着条模糊的兔影。
屏幕里,天快亮时,法海起身走到甲板上,对着东方的鱼肚白轻轻举起了手。
掌心的光晕化作一道细流,融入黎明的海雾中。
实验室的监测仪发出一声轻鸣,屏幕角落弹出一行新的数据流,不是坐标,不是能量值,而是三个歪歪扭扭的字,像用指尖蘸着霞光写就:
【在修行】
林婉看着那三个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