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的水声,成了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脉搏。青鸾跪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怀中是气息奄奄、浑身浴血的李逸,不远处是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影枭。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浸透她的骨髓。
她只是个联络人,虽有些武艺,却何曾经历过这般惨烈绝境?两位同伴皆因她传递的消息而陷入死地,如今一个为救同伴濒死,一个被邪力侵蚀后生死不明……巨大的无力感和自责几乎要将她吞噬。
泪水模糊了视线,但她死死咬住下唇,没有让自己哭出声。不能放弃!顾师还在等着他们,皇城的危机还未解除,李公子拼上性命才驱除了影枭体内的邪力,她绝不能在此刻崩溃!
她轻轻将李逸放平,撕下自己相对干净的里衣布料,蘸着冰冷的河水,一点点擦拭他脸上、身上的血污。触目惊心的伤口和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让她手指不住颤抖。她探了探李逸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跳动迟缓而无力,仿佛随时会停止。
她想起李逸之前服用过的凝魂丹,急忙在他怀中寻找,却只找到一个空空如也的药瓶。所有的丹药,早已在连番恶战中消耗殆尽。
怎么办?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块掉落在李逸手边、光芒黯淡的巡天镜碎片上。是它,最后护住了李公子一丝生机吗?
她小心翼翼地将碎片拾起,触手一片温凉。看着碎片上那似乎又加深了几分的裂纹,她心中凄然。连这等异宝都受损至此……
就在她手持碎片,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那碎片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异常纯净温和的暖流,自碎片中流出,顺着她的手臂,缓缓渡入她的体内。
这股暖流并非力量,更像是一种蕴含着生机的意念,安抚着她近乎崩溃的心神,同时,一段模糊的信息,伴随着几个玄奥的指引方位,浮现在她的脑海——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直觉般的认知。
“这是……碎片在指引我?”青鸾又惊又疑。她看向那信息指引的方位,是这条地下暗河的上游某个分支。
没有时间犹豫了!李逸的状态撑不了多久!
她将巡天镜碎片小心地放在李逸胸口,希望能借此温养他的生机。然后,她毅然背起昏迷的李逸,又用藤蔓将影枭牢牢绑在自己身前。一人负两人,重量几乎将她压垮,但她咬紧牙关,凭借着那股暖流带来的些许力气和脑海中清晰的指引,逆着水流,一步步向上游跋涉。
每一步都沉重如山,冰冷的河水浸透了她的裤腿,碎石硌得她双脚生疼。汗水、河水和泪水混在一起,模糊了她的视线,但她不敢停下。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按照指引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条狭窄的岔道,水流从此处分出,汇入一条更小的支流。指引的方向,正是这条支流!
她艰难地转入支流,河道愈发狭窄,水位也只及膝深。又前行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
这里是一处天然形成的石窟,比之前那个更大,石窟中央,竟有一口不过桌面大小的水潭!潭水并非地下河的浑浊,而是清澈见底,散发着浓郁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生机灵气!潭水底部,铺着一层细碎的、闪烁着柔和星辉的砂砾。而在水潭正上方,石窟顶部有一道天然裂缝,一缕极其稀薄、却纯净无比的月华星光,正透过裂缝,如同银纱般垂落,恰好笼罩着那口小潭!
潭水在星月光辉下,荡漾着梦幻般的涟漪。
“生生泉?不,这是……星辉灵潭?”青鸾想起顾青衫偶尔提及的天地灵物,心中涌起狂喜!这绝对是疗伤的圣地!
她小心翼翼地将李逸和影枭安置在潭边,先是掬起一捧潭水,喂入李逸口中。清澈的泉水入口,李逸喉咙无意识地动了动,那微弱的气息,似乎竟然……平稳了一丝!
有效!
青鸾大喜过望,连忙又给影枭喂了一些。影枭灰败的脸色,也似乎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好转。
她不敢怠慢,将李逸半身浸入灵潭之中,只留口鼻在外。自己也喝了几大口泉水,顿觉一股温润的生机流遍四肢百骸,连日的疲惫都消散了不少。
她守在潭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石窟顶部的星月光辉似乎永远不会消失,持续滋养着灵潭。
数个时辰后,影枭的手指率先动了一下,发出一声低微的呻吟。他缓缓睁开了眼睛,眼神虽然虚弱,却恢复了往日的清明与冷静。他立刻察觉到自己身处何地,以及身旁昏迷的李逸和守护的青鸾。
“我们……这是……”他声音沙哑干涩。
青鸾连忙将之后发生的事情,尤其是李逸施展禁忌之术救他,以及寻到此地的经过快速说了一遍。
影枭听完,沉默良久,看向潭中李逸的目光,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挣扎着坐起,检查自身,发现那侵蚀心脉的九幽死气已荡然无存,虽然内伤依旧极重,但性命已然无碍。他又探了探李逸的脉息,眉头紧锁。
李逸的情况比他糟糕得多。肉身濒临崩溃,经脉寸断,气海枯竭,神魂更是如同破碎的琉璃,仅凭一丝微弱的联系和胸口那巡天镜碎片散发的温养之力,以及这灵潭的生机吊着性命。
“他施展的秘术,透支了一切。”影枭声音低沉,“寻常方法,救不了他。”
青鸾刚刚升起的希望又沉了下去:“那……那怎么办?”
影枭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李逸胸口的巡天镜碎片上,又看了看这口神奇的星辉灵潭,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为他疏导灵气,护住心脉。能否醒来,看他的造化,也看……这碎片和此地的机缘了。”影枭盘膝坐下,不顾自身伤势,将手掌按在李逸后心,以其精纯的真气,极其小心地引导着灵潭的生机和那微薄的星辉,温养李逸破碎的经脉与神魂。
青鸾也依言照做,将自身温和的真气渡入李逸体内。
两人心无旁骛,全力施为。
一天,两天……
李逸始终如同沉睡,气息依旧微弱,但令人稍感安慰的是,他崩坏的肉身在灵潭生机和两位同伴真气的滋养下,没有继续恶化,那遍布裂痕的经脉,似乎也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尝试着自我修复。
直到第三天夜里。
石窟顶部垂落的星月光辉似乎格外明亮。灵潭水波荡漾,底部那些星辉砂砾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点点萤光。
一直沉寂的巡天镜碎片,突然自主悬浮起来,脱离李逸的胸口,悬浮在灵潭上空!碎片缓缓旋转,吸收着浓郁的星月光辉和灵潭生机,其表面的裂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虽然未能完全恢复,但光芒却逐渐变得温润而内敛。
紧接着,一道凝练的、融合了星辉、月华与灵潭生机的三色光柱,自碎片中垂落,精准地注入李逸的眉心识海!
“呃……”
李逸的身体剧烈一震,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他破碎的识海中,那缕近乎熄灭的星穹剑意,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这精纯无比的能量,开始以缓慢的速度重新凝聚、壮大!
他周身那些恐怖的伤口,也在灵潭水和这光芒的照耀下,开始加速愈合,新的肉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
影枭和青鸾同时收手,紧张而又期待地看着这一幕。
不知过了多久,那三色光柱缓缓收敛,巡天镜碎片光芒内敛,重新落回李逸胸口,仿佛耗尽了力量。
而李逸,睫毛微颤,终于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眸中,虽带着深深的疲惫与虚弱,但那点星火,已然重燃。
他看到了守候在旁的影枭和青鸾,看到了他们眼中如释重负的惊喜,也感受到了体内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与力量。
他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我们……还活着……”
绝处逢生,星火不灭。前路依旧漫长,但希望,已悄然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