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踏入,天地骤变。
并非想象中的无尽黑暗与死寂压迫,反而像是穿透了一层冰冷的水膜,进入了一个光怪陆离、规则扭曲到极致的奇异空间。
这里没有上下左右之分,没有时间流逝之感。无数破碎的星辰影像、扭曲的空间断层、流淌的规则光河、以及难以名状的几何符号,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在李逸周围无序地旋转、碰撞、湮灭又重生。耳边充斥着亿万种不同频率的嘶鸣、低语、爆炸与寂灭之声,混乱不堪,直侵神魂。
最核心处,悬浮着一团无法用言语准确形容的“光”。
它并非照亮黑暗,而是“定义”了此地的存在。它既是万物起源的基点,又是一切终结的归宿。它散发着温暖与冰冷并存、创造与毁灭交织的矛盾气息,正是那“源初之星”的残骸,亦是守墓人口中的“归墟之核”!
仅仅是望见那团光,李逸便感觉自身的墟基之力剧烈震荡起来,膻中星窍内的四种力量仿佛受到了至高无上的召唤,变得异常活跃,却又彼此冲突,几欲破体而出!眉心处的墟痕烙印灼热发烫,灵魂深处的逆央契约也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悸动!
这便是考验吗?在这混乱的规则风暴中,靠近那归墟之核?
李逸稳住心神,将《星殛道章·雷衍》运转到极致,墟基之力在体表形成一层致密的混沌光膜,艰难地抵御着周遭混乱规则的侵蚀与撕扯。他尝试向前迈出一步。
“咚!”
脚步落下的刹那,并非踩在实处,而是仿佛踏在了一层无形的屏障之上,一圈混合着星辉与死寂的涟漪荡漾开来。紧接着,他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
不再是那光怪陆离的规则废墟,而是……一片熟悉的、被他深埋心底的景象!
烈阳当空,黄沙漫天。残破的城墙上,硝烟未散,战旗倾颓。无数熟悉的身影倒在血泊之中,师长、同门、挚友……他们怒目圆睁,脸上凝固着不甘与绝望。而在那尸山血海之上,一道模糊却散发着滔天气息的身影,正缓缓收回染血的手掌,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落在李逸身上!
正是导致他宗门覆灭、自身被废、流落至此的血海仇敌!
“道统已绝,余孽当诛!”那模糊身影发出冰冷的宣告,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李逸的心头!
幻境?不!那滔天的恨意,那刻骨的痛楚,无比真实!甚至能闻到那浓郁的血腥气,感受到那敌人身上散发出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李逸双目瞬间赤红,呼吸粗重,体内墟基之力不受控制地狂暴起来,杀意冲天!他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与那幻影中的仇敌拼个你死我活!
但就在他即将失控的刹那,膻中星窍内,那点代表着自身意志核心的银芒猛地一跳!《星殛道章》总纲中关于“明心见性,不为外物所惑”的箴言如同清泉流过心田。
是了,这是考验!归墟之核映照出的,是他内心最深处的执念与魔障!
他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强行压下那几乎要焚毁理智的仇恨,沙哑低吼:“虚妄之影,安能动我道心!”
话音落下,那尸山血海的景象如同镜花水月般剧烈波动,随即轰然破碎!
然而,考验并未结束。
景象再变。这一次,是他魂牵梦萦的故乡,是他未曾被废、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是父母慈祥的笑容,是青梅竹马的耳语……一切美好得如同梦境,充满了温暖与安宁的诱惑。
“留下吧……留在这里,远离纷争,忘却痛苦……”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他心底响起。
李逸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迷离,那温暖的幻境如同最舒适的温床,让他几乎想要沉沦。体内的墟基之力也变得柔和起来,仿佛要融入这片祥和。
但下一刻,他猛地摇头,眼中恢复清明,带着一丝痛楚与决绝:“镜花水月,终是空!我的路,在前方,不在过去!”
幻境再次破碎。
紧接着,更多的景象纷至沓来。有他获得逆天机缘、登临绝顶、执掌乾坤的野望;有他沉沦魔道、杀戮众生、快意恩仇的邪念;有他放弃一切、与青栀隐居于世外桃源的平淡……无数种可能性,无数种欲望与选择,被那归墟之核无情地映照、放大,冲击着他的意志。
每一次,李逸都凭借着坚韧不拔的意志与《星殛道章》锤炼出的道心,堪破虚妄,守住本我。但他前行的脚步,却也变得越来越沉重。每破开一层幻境,那归墟之核传来的无形压力便增大一分,周遭混乱规则的侵蚀也猛烈一分。
他体表的混沌光膜已布满裂痕,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灵魂更是如同被千刀万剐,传来阵阵撕裂般的剧痛。墟基之力消耗巨大,四种力量的平衡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就在他感觉即将油尽灯枯、意志濒临崩溃之际,他终于艰难地踏出了最后一步,来到了那团“源初之星”残骸的光团之前。
距离如此之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那光团内部蕴含的、足以开天辟地又足以让宇宙归零的磅礴伟力。
然而,最后的考验,也随之降临。
那光团不再映照外物,而是猛地向内坍缩,化作一道纯粹到极致、仿佛蕴含着世间所有问题答案的……“光”,瞬间没入了李逸的眉心,直接照向他的灵魂本源!
一个宏大、古老、漠然的声音,如同天道之音,在他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汝……为何求道?”
“汝……为何执迷于‘源初’?”
“汝……可愿承载‘起源’与‘终结’之重,背负万界生灭之因果?”
这不是幻境,而是直指本源的叩问!是这“源初之星”残骸自身意志(或者说残留法则)的最终考验!
李逸的灵魂在这叩问下剧烈震颤,仿佛随时会消散。他看到了星辰生灭,看到了文明兴衰,看到了无数生灵在“起源”的喜悦与“终结”的绝望中挣扎……那庞大的信息与因果,几乎要将他的自我意识彻底淹没。
他为何求道?为复仇?为生存?为超脱?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他为何执迷源初?为修复巡天镜?为获得力量?还是为了探寻那扇“门”后的真相?
他……可愿背负这看似无穷无尽的重量?
在意识即将被那浩瀚信息与因果洪流冲散的最后一刻,李逸那历经磨难、千锤百炼的意志核心,发出了最本源、最不屈的呐喊:
“我求道,只为——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寻源初,只为——走我自己的路,揭开我想知的谜!”
“若能掌我之命,明我之道,纵使背负万界因果,身化归墟……我亦……无悔!”
没有慷慨激昂,只有最纯粹的自我意志的宣告!
“轰——!!”
那没入他灵魂的“光”猛地爆开,化作无数蕴含着起源与终结奥秘的规则碎片,如同百川归海,主动融入了他的墟基之中,融入了他的膻中星窍,融入了他的归墟之瞳!
那宏大漠然的叩问之声,戛然而止。
周围光怪陆离的景象瞬间恢复正常,依旧是那规则破碎的奇异空间,但那团“源初之星”残骸的光团,却黯淡了大半,仿佛耗尽了力量,静静悬浮在那里。
李逸站在原地,紧闭双眼,周身气息内敛,仿佛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体内,墟基之力正在发生着本质的蜕变,一种更加古老、更加本源的气息,悄然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