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棵捅破了昏黄天空的青铜巨树,裴九霄心里直犯嘀咕。
这地方荒凉得连根草都不长,能救苏芷妹子?
他怎么看怎么觉得玄乎。
白幽没理会他们各异的神色,径直朝着坡下那棵巨树走去。
墨言背着苏芷,深吸了一口这地方带着金属锈蚀和尘土的古怪气味,迈步跟上。
萧景琰几人交换了个眼神,也只得紧随其后。
越靠近,越觉得那树庞大得令人心悸。
树干是冰冷的暗青铜色,布满深壑裂纹和扭曲的天然纹路,死寂得没有半分活气,只有一种亘古长存的苍凉。
白幽带他们绕到巨树背面,在一个不起眼的、仿佛被雷火劈开过的巨大树洞前停下。
洞内幽深,有粗糙开凿的石阶蜿蜒向下。
“养灵阙就在下面。”白幽侧身示意。
墨言毫不犹豫,背着苏芷弯腰钻入。
裴九霄想跟上,被白幽抬手拦住。
“下面逼仄,容不下这许多人。”
白幽语气平淡。
“救治过程,受不得惊扰。尔等,在外等候。”
“那我师叔呢?”
裴九霄指着神志不清、兀自抽搐的玉衡子。
白幽扫了玉衡子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极快难辨的情绪。
“他,随我来。”
说罢,便朝着另一间倚靠树根而建的、更为破败的石屋走去。
萧景琰与影七只得架着玉衡子跟上。
树洞外,只剩下裴九霄、冷月和欧阳雪三人。
裴九霄焦躁地踱步,不时探头往那黑黢黢的树洞里张望。
冷月靠在一块冰凉的青铜树根上闭目养神,指尖却无意识摩挲着刀柄。
欧阳雪蹲在地上,小手按着地面,怯怯道。
“这里的‘线’,都缠在树根底下,好深,还有好像有什么在很深的地方沉睡着…”
她的话让裴九霄心头更是一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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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洞之下,景象出乎意料。
沿着旋转向下的石阶走了许久,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巨大的、被天然镂空的树根内部空间。
四周“墙壁”是虬结盘绕的青铜树根,上面生长着些散发幽蓝微光的苔藓,映得洞内光影朦胧。
空气中流动着一股混合了古老木质与清冽灵药的异香。
空间中央,有一口天然形成的洼池,池水并非清澈,而是呈现一种混沌的、仿佛内蕴星屑缓缓沉浮的色泽,散发出精纯而温和的灵蕴。
“将她置于池中。”
白幽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墨言依言,小心翼翼地将苏芷放入池水。
池水奇异,轻轻托住苏芷的身体,让她悬浮在水中央。
那混沌的池水仿佛有灵性般,开始极其缓慢地、一丝丝渗入苏芷干涸的经脉与肉身。
与此同时,苏芷眉心那缕青鸟灵性微光一闪,似乎对这池水颇为亲近。
她识海中沉寂的星骸指骨,也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这‘混沌灵池’可暂时温养其肉身经脉,维系一线生机。但欲修复本源,唤醒神智,仅凭此物,远远不够。”
白幽走至池边,垂眸看着水中的苏芷,银面具在幽蓝微光下泛着冷泽。
“还需何物?”墨言立刻追问。
白幽抬头,目光投向树根空间最深处那片连幽光苔藓都无法触及的浓重黑暗。
“需要‘它’的一缕本源生机。”
白幽的声音带着空茫的回响。
“此树名为‘墟鼎’,乃上古遗留之物,看似枯朽,其核心深处,或尚存一丝未绝的先天本源。唯有此等层次之力,或可弥补她燃尽之根基。”
墟鼎古树?
墨言心头剧震,守陵人传承的古老记忆碎片中,似乎有过关于某种支撑天地、鼎定乾坤的先天神木的模糊记载,难道便是眼前此物?
“如何取之?”墨言压下惊骇。
白幽收回目光,落在墨言身上,又似透过他,看向其守陵人的血脉。
“你身负守陵人传承,以你之力为引,辅以她体内星骸指骨为‘钥’,或可勉强穿透外层枯寂壁垒,触及那深藏的一缕核心生机。”
他话音一顿,语气转沉,带着刺骨寒意。
“然此过程,九死一生。墟鼎本能防护,即便残余,亦足可顷刻碾碎尔等魂魄。一旦启程,便无退路。成,则携一缕生机而归;败,则你二人,连同她最后生机,皆化为墟鼎养料,万劫不复。”
“更有甚者,”
白幽声音低哑,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
“一旦抽取此缕本源生机,便等同加速这墟鼎古树残骸的最终崩解。此方依托它而存的‘碧落天’,恐亦难长久维系。便是救她需付的‘代价’之一。”
墨言默然。
他看着池水中苏芷宁静却毫无生气的面容,过往种种掠过心头。
他知白幽所言非虚,这代价,太沉太重。
不仅系于他二人性命,更关乎此方可能为世间最后净土之一的存亡。
“别无他法了吗?”他嗓音干涩。
“若有,何须至此。”
白幽的回答冷酷而真实。
墨言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焚心蚀骨般的决绝。
“请告知,该如何做。”
为她,纵只有一线希望,纵要背负倾覆此间之罪,他亦义无反顾。
白幽对他的选择似无意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你先调息,务求恢复至佳境。一个时辰后,开始。”
言毕,他身形缓缓融入后方阴影,仿佛与这巨大的青铜墟鼎化为一体。
墨言盘膝坐于池畔,守陵人之力在体内流转,目光却须臾不离池中之人。
一个时辰,定生死之时,正悄然流走。
树洞之外,裴九霄等人,对即将降临的、关乎存亡的冒险,仍浑然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