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水云洞天那水蓝色的护罩,仿佛从一场短暂的幻梦中,猛地坠回了冰冷残酷的现实。
外界,是真正意义上的秽海。
浓郁的、粘稠的、带着强烈腐蚀性与精神污染的秽气,如同活物般翻滚、咆哮,形成了无边无际的灰黑色海洋。视线在这里失去了意义,神识探出体外超过百丈,便会感到针扎般的刺痛与难以言喻的混沌低语试图侵蚀神魂。天空是永恒的晦暗,不见日月星辰,只有令人绝望的阴沉。下方的大地早已被侵蚀得千疮百孔,偶尔能看到扭曲的山脉轮廓或城市的废墟骨架,如同巨兽的残骸沉浮于这污秽的波涛之中。
这里是生命的绝对禁区,是万物终末的景象。
在这片绝望的秽海中,一点清辉顽强地亮起。
明月舟被云璃催发到了极致,舟身流淌的月华凝练如实质,撑开一道相对稳固的椭圆形光罩,将四人庇护其中。光罩之外,秽气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断扑击、侵蚀,与月华之力发生着剧烈的消磨,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光罩表面涟漪不断,仿佛随时可能破碎。
云璃盘坐于舟首,双手虚按控制核心,太阴元婴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明月舟。她神色肃穆,清冷的眼眸中倒映着外界无尽的黑暗,额间隐隐见汗。独自驾驭明月舟在如此浓度的秽海中穿行,对她这位新晋元婴而言,亦是极大的负担。
两名元婴死士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一左一右静立于舟尾,黑袍之下气息完全内敛,唯有偶尔开阖的眼眸中,闪过如同万年玄冰般的冷光,警惕地注视着光罩外任何一丝不寻常的能量波动。
林风则站在云璃身侧。他并未出手帮助维持光罩,那样反而会暴露他混沌之力的特殊。他的作用,在于更本质的层面。
他微微阖目,体内混沌道种以一种玄妙的频率缓缓脉动。一股无形无质、却又包容万象的气息,以他为中心,如同水波般悄然弥漫开来,并非对抗秽气,而是……模拟。
在这股混沌气息的笼罩下,明月舟那原本在秽海中如同灯塔般醒目的清冷月辉,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光芒并未减弱,但其“存在感”却急剧降低,仿佛被蒙上了一层与周围秽气同源的“薄纱”。远远望去,明月舟不再像是一颗格格不入的明珠,反而更像是一团稍微浓郁些、带着些许异样波动的秽气云团。
这是混沌的“同化”与“隐匿”之能。林风以自身为媒介,将明月舟的气息短暂地“欺骗”了这片秽海天地法则,极大地降低了被那些依靠感知秽气流动来狩猎的强大魔物发现的概率。
“感觉如何?”林风闭目传音给云璃。
压力骤减的云璃轻轻舒了口气,传音回应,带着一丝惊叹:“轻松了许多……仿佛我们从‘异物’变成了‘环境’的一部分。林道友此法,神乎其技。”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之前那些从秽海深处投来的、带着贪婪与恶意的隐晦注视,此刻大部分都变得茫然,继而转移开去。明月舟的航行,变得顺畅了不少。
但这并非毫无代价。林风需要持续维持这种高层次的模拟,心神消耗同样不小。而且,越靠近不周山核心,秽气的浓度与活性越高,其中蕴含的暗裔意志也越强,这种模拟的难度和消耗都会呈几何级数增长。
明月舟如同一位技艺高超的潜行者,在黑暗的森林中小心翼翼地步步前行。四周偶尔会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魔物嘶吼,有时甚至能看到庞大如山峦的黑影在远处的秽气中缓缓游弋,那散发出的威压让两名元婴死士都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体。
但凭借着云璃精准的操控,以及林风那堪称逆天的环境模拟,他们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了最危险的区域,沿着云璃心中那丝对太阴镇魔碑的微弱感应,坚定不移地向着不周山深处挺进。
航行的过程漫长而压抑,时间的概念在这里变得模糊。不知过了多久,透过朦胧的光罩,前方那毁灭一切的源头——不周山巨大而破碎的轮廓,已然在无边的秽气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匍匐在天地之间的、濒死的巨人。
而曾经那个熟悉的、给予过林风短暂温暖与指引的坐标——石村,就在那片巨大阴影的山脚之下。
云璃操控明月舟,朝着那个方向,微微调整了航向。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悲悯。她知道,那里是林风此行的起点之一,也是他心中一道尚未愈合的伤痕。
明月舟划破秽海的波涛,悄无声息地向着石村废墟靠近。那里,或许还残留着守墓人一脉,最后的悲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