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尔在春光明媚的花园中伫立良久，直到那份激荡的心绪渐渐平复，化作眼底一抹更为沉静的坚定。他转身，沿着来时的鹅卵石小径缓步返回城堡。阳光将他的身影拉长，与这片土地紧密相连。
刚踏进城堡侧门，穿过连接花园与主堡的廊道，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便风风火火地闯入了他的视线。
“泽菲尔！”卡尔·雷诺兹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在相对安静的城堡内部显得格外响亮。他今天穿着一件沾了些许油渍的皮质工作围裙，里面是简单的亚麻衬衫，火红色的头发似乎比平时更乱了几分，脸上还带着刚从工坊出来的兴奋与疲惫。
泽菲尔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些许讶然，随即化为温和的笑意：“卡尔？你怎么这个时间过来了？我记得你说今天要埋头鼓弄你那个新到的‘自动搅拌坩埚’模型，连午饭都打算在工坊解决。”
“别提了！”卡尔夸张地摆了摆手，几步走到泽菲尔面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金属和机油味，“那玩意儿比我想的复杂，折腾了一上午，脑子都成浆糊了。海港那边的日常巡逻和器械检查我都做完了，一切正常，连个水鬼的影子都没见着。莉蒂西莎那边好像在研究新的植物图谱，我也不好去打扰。忙完了，累瘫了，就想来你这里喘口气。”
他环顾了一下城堡内部沉稳安宁的环境，语气变得轻松起来：“再说了，你家这地方，不知怎么的，就是让我觉得特别舒心。石头墙厚实，安静，还有好茶喝。顺便跟你聊聊天，不比对着那些冰冷的齿轮强？”他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眼神坦率而真诚。
泽菲尔心中微暖。卡尔的直率和不加掩饰的依赖，总是能轻易打破他身为领主时必要的矜持与距离感。他拍了拍卡尔的肩膀，笑道：“是吗？能被你这么评价，是我的荣幸。正好，我也刚忙完一阵，想放松一下。走吧，我们去露台，那里视野好，阳光也足。顺便看看最近的新闻，了解一下外面又发生了什么新鲜事。”
“好主意！”卡尔立刻表示赞同，“我正好也饿了，你家厨房有没有新烤的点心？”
“应该少不了你的份。”泽菲尔一边引着卡尔往城堡上层的露台走去，一边回答道。
城堡的露台位于主楼三层，面向南方，视野极佳。整个平台以白色大理石铺就，围栏是精美的铸铁雕花，缠绕着已经开始吐露新绿的常春藤。几把舒适藤编扶手椅和一张同系列的小圆桌摆在中央，旁边还点缀着几盆应季的鲜花。
当泽菲尔和卡尔走上露台时，一对容貌酷似、穿着整洁黑白女仆裙的双胞胎姐妹——梅林和梅莎，正在轻手轻脚地摆放茶点。看到两位主人上来，她们立刻停下动作，齐齐躬身行礼。
“少爷，卡尔先生。”姐姐梅林声音轻柔地汇报，“红茶已经泡好了，是您喜欢的东境金毫。点心有新鲜的水果拼盘，巧克力熔岩蛋糕，柠檬芝士塔，还有布雷克师傅刚烤好的杏仁曲奇和蔓越莓司康。”
圆桌上，精致的瓷质茶具泛着温润的光泽，一壶红茶正袅袅散发着热气与醇香。晶莹的水晶盘里盛放着切成小块、色彩缤纷的水果。各式小巧可爱的蛋糕和饼干摆放得错落有致，散发着诱人的甜香。
“辛苦你们了，梅林，梅莎。”泽菲尔温和地点点头，“这里交给我们吧，你们去忙别的事情就好。”
“是，少爷。”两位女仆再次行礼，脚步轻盈地退下了露台。
泽菲尔和卡尔在藤椅上坐下。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露台上，温暖而和煦，微风拂过，带来楼下花园里花草的清香，令人心旷神怡。
“那我就不客气了！”卡尔眼睛发亮，立刻伸手拿起一块看起来最诱人的巧克力熔岩蛋糕，大大地咬了一口，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唔…好吃！布雷克的手艺真是没话说！”
泽菲尔看着他孩子气的吃相，不禁失笑。他为自己倒了一杯红茶，琥珀色的茶汤在白瓷杯中荡漾，香气四溢。他也拿起一块杏仁曲奇，酥脆可口，甜度恰到好处。
悠闲地品尝着茶点，泽菲尔从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取出一块轻薄如纸、泛着柔和魔法光泽的平板——这是目前帝国贵族和知识阶层中流行的信息获取工具，通过特定的魔法网络连接，可以浏览由官方或各大信息机构发布的新闻和公告。
他指尖在光滑的平板表面轻点，一行行文字和偶尔出现的魔法影像便开始流动。卡尔一边对付着第二块柠檬芝士塔，一边好奇地凑过来看。
露台上的气氛轻松而惬意，但泽菲尔浏览新闻的目光却逐渐变得专注，甚至微微蹙起了眉头。他看到了几条值得重点关注的消息。
首先是关于天启神都对外政策的简讯。报道称，近期又有几个位于边境、以非人种族为主的小型聚落向帝国中枢发出了求援信号，似乎是遭到了不明势力的袭击或遇到了生存危机。然而，神都方面的反应依旧迟缓而克制，仅仅提供了“符合人道主义标准的最低限度物资援助”，并未派出任何实质性的调查或支援力量。新闻下的评论区内，支持与反对的声音争论不休，但占据主流的，依旧是一种视非人种族为“麻烦”或“低等”的论调。
“看来，想要改变那些古老魔法家族根深蒂固的想法，并非易事。”泽菲尔轻轻叹了口气，将这条新闻标记下来，“表面的平衡之下，是无数被忽视的苦难。”
接着，他的目光被一条来自“幽光林渊”——赫里福德家族主要封地和居住地——的花边新闻所吸引。报道配着略显模糊的魔法影像，上面是赫里福德家族的长子，凯登·赫里福德，正在参加一场由几位着名纨绔子弟举办的私人豪赌晚宴。影像中，凯登意气风发，面前堆放着象征着巨额赌注的魔法筹码。而吸引泽菲尔目光的，是作为赌注陈列在一旁的几件古董——其中一件镶嵌着星蓝宝石的怀表，另一把装饰着家族古老徽记的仪式匕首……泽菲尔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认得这些东西。那是他爷爷奥利安生前颇为珍视的收藏品，曾摆放在老人在赫里福德大宅那个不受欢迎的偏僻书房里。如今，却被他所谓的“兄长”如此轻佻地拿出来作为赌桌上的玩物。
几乎是紧接着，另一条相关的社交新闻跳了出来。赫里福德家族的长女，伊莎贝拉·赫里福德，近日频繁出席王都名媛圈的各种沙龙和时装发布会。影像中的她珠光宝气，身着最新季的奢华礼服，在镜头前优雅地展示着佩戴的珍贵珠宝，被一些八卦媒体谑称为“鎏金公主”。她那精心修饰的脸上，写满了对浮华生活的沉迷与自得。
泽菲尔沉默地看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泛白。一种混合着愤怒、鄙夷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最后，一条较为正式的公告引起了他的注意。由帝国教育部与奥术协会联合发布，宣布将于一年后，在天启神都举办新一届的“奥法奇点”全面大赛。这是一项面向全大陆所有知名魔法学院和年轻才俊的顶级赛事，涵盖魔法决斗、炼金术、魔纹构装、魔法理论等多个领域，被誉为年轻法师们展现实力、扬名立万的最高舞台。公告鼓励各大学院踊跃报名参加，积极筹备。
浏览完这些信息，泽菲尔将魔法平板轻轻放在桌上，端起已经微凉的红茶喝了一口，目光投向远方永魔领宁静的田野和初具规模的城墙。
“赫里福德家……”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还真是时时刻刻都想挂在网上，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过得有多‘风光’。”
正埋头与一块蔓越莓司康“奋战”的卡尔闻言抬起头，腮帮子还鼓鼓的：“嗯？怎么了泽菲尔？不会是你那‘亲爱的’家族又闹出什么大新闻了吧？”他语带调侃，显然对赫里福德家毫无好感。
泽菲尔没说话，只是将魔法平板推到他面前，指了指关于凯登和伊莎贝拉的那两条新闻。
卡尔快速浏览了一遍，随即嗤笑一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赫里福德风格’。我说，也真是多亏了他们投胎技术好，生在这么一个古老贵族家庭里，有着庞大得几辈子都挥霍不完的祖产。就算他们什么都不干，整天就这么醉生梦死，也能一帆风顺地混吃等死吧？”
“我不知道他们那庞大的家底，还能经得起他们这样挥霍多久。”泽菲尔的声音很平静，但眼底却闪烁着锐利的光芒，“但我感觉，他们似乎对此毫不在乎。一个，天天沉溺于赌桌和声色犬马，还自诩为‘天命之子’；另一个，则陶醉在贵妇小姐们的吹捧和珠光宝气里，扮演着她的‘鎏金公主’。他们仿佛活在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奢华迷梦里。”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深邃，仿佛已经穿透了眼前的宁静，看到了未来必然的交汇点。
“但我有一种预感，卡尔。”泽菲尔转过头，看向自己最好的朋友，语气笃定，“我们迟早会跟他们正面对上的。不是在这种花边新闻里，而是在真正的舞台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平板上关于“奥法奇点”大赛的公告，又仿佛意有所指地望向了天启神都的方向。
“今年夏天，有一个皇家夏日庆典……再加上一年后的这场‘奥法奇点’全面大赛……”泽菲尔的嘴角勾起一抹混合着挑战与期待的弧度，眼神如同淬火的星辰，“来吧。就让我们看看，当迷梦遇到现实，当浮华遇到真正的力量时，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卡尔看着泽菲尔眼中燃烧的斗志，脸上的嬉笑也收敛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支持。他用力点了点头，举起茶杯：“管他什么赫里福德还是什么古老家族，你想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
两只茶杯在空中轻轻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露台上的阳光依旧温暖，茶香依旧馥郁，但空气中，已经弥漫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平静的永魔领之外，远方的喧嚣与未来的挑战，正缓缓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