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选赛场观众席最上方,塞缪尔独自伫立,高处的风卷着赛场上扬起的细沙,扑打在他的外套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他的目光并未投向下方喧嚣沸腾、色彩流动的赛场,而是锁定在那些环绕场地的、冰冷沉默的钢铁造物上。
工人们正围绕着几个硕大的探照灯进行最后的调试,那些特制的黑光灯灯罩比寻常型号更加深邃,此刻沉默地蛰伏着,如同收敛了所有声息的猛兽。
福葛先生小步凑近,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声音里混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强撑的得意:
“塞缪尔,我现在可是把全部身家前程,都押在你们——尤其是埃利亚斯那家伙的建议上了。”
他目光扫过下方那些灯,嘴角扯出一个像是牙疼般的苦笑,“是他提议要把照明强度和覆盖范围提到最高——为了这些宝贝,我差点把王室会议的桌子给掀了,好说歹说,才让他们相信我们不是在集体发癔症。”
他指向那些灯,“看见没?全是各个矿场应急储备的特制探照灯,硬是让我连夜紧急改装成了黑光灯……嘿,这下可把管矿务和财政的那几位老爷得罪得不轻。”
塞缪尔的视线没有从场地上移开,但下颌线却绷紧了一些。
他能想象福葛在那些衣冠楚楚的权贵中间周旋时面临的质疑和压力。静默片刻后,他开口道:“看来埃利亚斯考虑得很周全。”
福葛先生闻言,像是被这句话触动了某根紧绷的神经,语气自嘲似的快速接话:
“呵——他们都说我疯了,为了一个取消的比赛,动用战时储备的资源。”
塞缪尔的目光扫过那些忙碌的工人,最终落回福葛脸上:“现在心疼投入,总好过事到临头,因为准备不足而功亏一篑。我们赌上的,不止是那些阁下们的官声。”
随即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场地边缘那些不起眼的排水栅格,
“灯光覆盖赛场,想法很好。但这个赛场与外界的通道并不只有头顶——如果那东西从那些纵横交错的地下管网出口逃脱呢?这些灯,照不进下水道。”
福葛闻言,像是早有准备般,带着点扳回一城的语气接道:“就知道你会问这个!埃利亚斯也提到了这种可能。”
他朝观众席下方几个不起眼的角落努了努嘴,“瞧见那些穿着深色工装、挎着长条箱子的人了吗?都是我以‘赛场电力线路巡检’名义安排的自己人。”
他压低声音:“箱子里是特制的大功率手提探照灯,光柱集中,续航力强。所有已知的、通往场外的地下出口、排污口、检修井,都有人守着。它要是敢冲向下面那些出口,迎接它的就是当头一束强光。”
塞缪尔顺着福葛示意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几个身影随意地散布在场地边缘。他微微颔首:“多一重保险,就多一分胜算。”
福葛先生的目光扫过那些正在接线的灯组,“灯光布控的范围越大,覆盖的盲区就越小。如果它真的被盛会吸引而来,这些光就是为它准备的牢笼。”
风吹得福葛的衣摆猎猎作响,他最终长长吁出一口气,将手帕塞回口袋。
“希望如此吧。”
他低声道,像是说给自己听,“事已至此,没有回头路了。只希望……这步棋没有走错。”
塞缪尔的目光从场地边缘的守卫身上收回,正准备说些什么。却见福葛递来一件叠得方正、却沾着些许灰尘的白色织物。
“这是……?”塞缪尔接过,入手是粗布的质感,展开发现是一张裁剪过的旧被单。
福葛先生指了指看台上许多工人肩上披着的类似白布,解释道:“纸信圈儿那孩子做的。她用旧被单注入了她的神秘术。拎起一角,朝雾气吹口气,能暂时驱散一小片,让大家看得清楚些,呼吸也顺畅点。”
塞缪尔用手指摩挲着布料边缘,能感受到一丝不同于寻常织物的韧性。“那孩子现在在干嘛?”他抬眼在喧闹的看台上寻找那个活泼的身影。
福葛先生的目光朝赛场入口的方向瞥了瞥:“正忙着呢。在给每个人派发应急指南,告诉大伙儿万一灯光太刺眼该怎么做,要是听到奇怪声音该往哪儿躲……那孩子,总有用不完的精力”
塞缪尔将被单折好,收入怀中。
抬眼望向赛场内外那些忙碌穿梭、各自为这场特殊的运动会贡献着切实力量的身影,轻声叹道:“十字街的每一个人,似乎都在为这个结果难料、甚至不知有无意义的项目拼尽全力呢。”
福葛先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沉默了片刻。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里带着决心。
“是啊……”他喃喃道,“所以,我也不能再耽搁了。”
他转向塞缪尔,脸上疲惫的神色被一种专注的光彩取代:“我得去和埃利亚斯会合了。那台‘伦敦煤烟污染勘察与清除大使mK.III’,还在等着我们给它最后一次机会。但愿这次,它能真正派上用场。”
说完,他对塞缪尔点了点头,随即转身,步伐坚定地沿着观众席的台阶向下走去,身影很快汇入忙碌的人流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