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清脆的“咔嚓”声,像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穿了林秋所有的感官。
前一秒还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来自身体各处的钝痛和击打感,在这一刻,被一股全新的、绝对性的力量彻底覆盖、碾碎。
剧痛。
不是皮开肉绽的火辣,不是淤青肿胀的闷痛,而是一种从身体内部最深处炸开的、尖锐到极致的撕裂感。仿佛有一根烧红的钢筋,从他右侧肋骨的下方狠狠捅了进去,不仅戳穿了骨头,更搅烂了内脏。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尝试,都像在拉动一根连接着伤口的、布满倒刺的锁链,引发新一轮海啸般的痛楚。
他张大了嘴,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拉风箱般的“嗬……嗬……”声,却吸不进一丝救命的空气。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攥住,拒绝工作。缺氧的感觉迅速袭来,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色彩褪去,只剩下大片大片的、闪烁的黑斑和令人眩晕的白光。
世界的声音,也在这极致的生理痛苦中,被扭曲、过滤,然后迅速远去。
体育老师遥远的哨声,消失了。
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消失了。
连王大壮等人因为那声异响而瞬间停滞的、粗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带着慌乱的议论声,也变成了隔着厚重玻璃传来的、模糊不清的嗡嗡响。
唯一被无限放大的,是两种声音。
一种是来自他体内的、如同惊雷般炸响、又如同战鼓般持续擂动的心跳声。“咚!咚!咚!”每一下都沉重地撞击着他疼痛欲裂的胸腔,震得他耳膜发麻,仿佛心脏下一秒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这心跳声,是他还活着的、痛苦的证明。
另一种,是王大壮的声音。在短暂的死寂和那阵模糊的嗡嗡声之后,王大壮的声音穿透了林秋意识的重重迷雾,变得异常清晰,却带着一种扭曲的、仿佛来自地狱深处的狞笑和强装镇定的狠厉。
“呵……呵呵……装死是吧?林妹妹,你这演技可以啊!”王大壮的声音有些发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更多的是被眼前场景刺激出的、更加变态的兴奋和试图掌控局面的虚张声势,“踹你一脚就趴窝了?真他妈没用!”
这狞笑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在林秋濒临崩溃的神经上来回拉扯。它和他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诡异而残酷的二重奏,在这片被剥离了其他声音的死寂世界里,反复回响。
林秋蜷缩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身体因为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和肋间的剧痛而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他的脸紧紧贴着粗糙的地面,摩擦出细小的血痕,但他感觉不到。他的手指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甲翻起,但他也感觉不到。
所有的意识,所有的感觉,都被那占据绝对的疼痛和这两种放大的声音所吞噬。
他像一个被扔进深海的人,光线消失,压力剧增,周围是绝对的黑暗和寂静,只有自己濒死的心跳和来自水面之上(施暴者)扭曲的、嘲讽的声音,不断下沉,下沉……
在这极致的痛苦和诡异的寂静中,时间感也彻底混乱了。一秒被拉长成一个世纪,而接下来的几分钟,又可能像一瞬间般掠过。他失去了对周围环境的判断,甚至短暂地失去了“自我”的意识,只剩下纯粹的、动物性的痛苦求生本能,以及那两种如同魔咒般刻入灵魂的声音:
心跳声,代表着他正在承受的、濒临极限的痛苦。
狞笑声,代表着他所遭受的、无法反抗的恶意。
这一刻,林秋的世界,坍缩成了一个只有疼痛和这两种声音的、绝对死寂的牢笼。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正在经历的,是一场发生在灵魂深处的、无声的凌迟。而这场凌迟,将在他的人格上,留下永远无法磨灭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