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州市委,书记办公室。
金亮将一份烫金的邀请函,轻轻放在李达康的办公桌上。
那红色封皮上的几个字,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汉东省公安厅、星宇科技有限公司,全球新闻发布会。”
李达康的视线从文件上移开,落在那份邀请函上。
他没有伸手去拿。
金亮垂手站在一旁,办公室里安静得能听到空调出风口的微弱声响。
“公安厅牵头,开全球发布会?”李达康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
金亮连忙补充道:“是的,书记。地点定在了京州国际会议中心,规格是最高一档的。而且……省委办公厅那边也已经下文,要求各单位全力配合协调。”
省委办公厅。
这五个字,让李达康的后槽牙不自觉地咬合一下。
祁同伟这是在告诉他,这场盛宴,他李达康连上桌的资格都没有。
他把星宇科技这个京州的项目,直接变成他省公安厅,乃至整个汉东省的政绩。
他,李达康,成了看客。
“祁同伟的动作,倒是真快。”李达康终于拿起那份邀请函,指尖在“全球”两个字上摩挲着。
金亮不敢接话。
“他想把所有的光都聚在他一个人身上,把京州当成他的背景板。”李达康将邀请函扔回桌上,“他以为他能吃得下?”
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到极点。
李达康沉默许久,忽然拿起桌上的座机电话。
他没有拨给祁同伟,而是直接拨通省委的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
“喂,高书记,我是李达康。”
“我刚收到省厅的邀请函。关于星宇科技的全球发布会,我有点看法。”
“这个项目,是高新科技项目,落户在我们京州,现在更是全球瞩目。我们京州市委,有责任,也有义务,为项目的顺利落地和正面宣传保驾护航!”
“这不仅是汉东的脸面,更是我们京州的脸面!祁同伟同志只考虑公安系统的工作,这可以理解。但我们京州,要考虑的是全局!是城市形象!是后续的产业配套!”
“所以,这次发布会的筹备工作,我们京州市委,必须参与进来!而且要深度参与!我亲自来抓!”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
李达康也没有再说话,只是拿着话筒,静静地等待。
最终,电话那头传来答复:“达康同志考虑得很周全。我会和育良同志沟通,你们双方要精诚合作,展现出我们汉东团结一心的面貌。”
“您放心。”
李达康挂断电话,办公室里的气压似乎才恢复正常。
祁同伟赢了第一回合,但这场牌局,才刚刚开始。
……
汉东省公安厅。
祁同伟刚放下电话,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
林峰就坐他对面。
“你看,鱼饵刚下水,大鱼就迫不及待地要咬钩了。”祁同伟将一杯茶推到林峰面前。
“李达康,亲自打电话到省委,要求加入发布会的筹备组。”
“他想把这场戏的主角从我换成他,把功劳簿从省厅抢到市里。可惜,他忘了,这台戏是谁搭的。”
林峰端起茶杯:“李书记的加入,对我们来说,不是坏事。”
祁同伟看着他。
“他想分功劳,就必须先把蛋糕做大,做得无可挑剔。”林峰继续说道,
“宣传资源,行政资源,安保规格,他会动用京州最好的。他越想争,就越会帮我们把这场发布会推向一个更高的高度。”
“李达康的野心,也是一种可以利用的资源。”
祁同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份超越年龄的冷静和通透,让他都感到心惊。
“他想分一杯羹,也得看他有没有那个胃口。”祁同伟沉声说道。
发布会的消息,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在全球科技界和媒体圈掀起滔天巨浪。
《中国警方背书!神秘科技公司将发布颠覆性仿生义肢!》
《来自东方的挑战?“凤凰”计划或将改写康复医学史!》
路透社、美联社、法新社……
无数媒体的记者,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涌向京州。
这座二线省会城市,一夜之间,所有高档酒店全部爆满。
质疑声,也随之而来。
德国,《焦点周刊》科技版。
一篇由德国顶尖仿生技术公司“奥托博克”首席科学家,克劳斯·施耐德博士署名的评论文章,占据整个版面。
“对于中国同行在仿生学领域取得的任何进步,我们都乐见其成。但是,具备完整神经信号反馈的智能义肢?恕我直言,这听起来更像是科幻电影里的情节,而不是科学。”
“我们拥有数百项核心专利,我们的产品经过了数十年、数万例的临床试验。而这家名为‘星宇’的初创公司,他们有什么?只有一个充满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代号——‘凤凰’。”
“我大胆预测,这将会是一场精心包装的营销活动。我们会看到非常酷炫的电脑动画,或许还有一个动作笨拙、需要后台人员操控的模型。这是一种我们很熟悉的,博取眼球和投资的手段。”
字里行间,充满德意志式的严谨和毫不掩饰的傲慢。
几天后,京州国际机场。
首批抵达的外国记者团走出到达大厅。
一名金发碧眼的记者,粗鲁地推开为他引路的机场工作人员,对着随行的翻译抱怨。
“这就是你们的国际机场?为什么接待流程这么慢?”
“还有,我需要的是依云矿泉水,不是这种不知名的牌子。”
轻蔑与不耐烦,写在每一个人的脸上。
……
发布会前最后一次筹备会议。
京州国际会议中心的主会场,李达康和祁同伟分坐长条会议桌的两端,泾渭分明。
林峰作为技术方代表,坐在旁听席,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关于发布会的流程,我认为应该调整。”李达康率先开口,“应该先由我们京州市,介绍本市对高新科技产业的扶持政策和营商环境,这有利于扩大影响,吸引更多投资。”
“达康书记,”祁同伟打断了他,“这是一场技术发布会,不是招商引资会。全球媒体关注的是产品,不是报告。开场必须直入主题,用产品本身引爆全场。”
“安保工作,必须由我们市局全权负责,省厅指导即可。这是在我们的地盘上,我们最熟悉情况!”
“全球发布会,安保无小事。必须由省厅反恐总队和市局特警支队联合执行,由省厅统一指挥,不能出半点纰漏!”
两人你来我往,在发言顺序、媒体席位安排、后勤保障归属等每一个细节上,都互不相让。
表面上,他们在讨论工作。
实际上,他们在争夺这场发布会的主导权。
谁的人站在台上时间长,谁的部门在通稿里排在前面,谁就是胜利者。
林峰安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他看着这两个汉东官场金字塔顶端的男人,如同两头雄狮,为了争夺领地而激烈地咆哮、碰撞。
而他,和他的技术,就是那块最肥美的猎物。
会议在争吵中结束,没有达成任何有效的共识。
众人陆续离场。
祁同伟走到林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凑到林峰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京州这盘棋,现在是双龙戏珠。而你,就是那颗最璀璨的珠子。”
“别眨眼,好戏才刚刚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