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寒意刺骨。苏澈几乎一夜未眠,并非因为紧张,而是在反复推敲每一个细节。他要在王爷“薨逝”的噩耗传出时,演出最逼真的崩溃与绝望,既要骗过暗处的眼睛,又要把握好分寸,不能真正引发营啸。
天色微熹,帐外开始传来士兵晨起操练的隐约声响,一切仿佛与平日无异。但苏澈知道,这平静之下,暗流已奔涌至临界点。
他深吸一口气,最后检查了一遍萧煜的状态——王爷服用了特制的药物,脉搏微弱近乎停滞,体温冰凉,面色灰败,与死人无异。若非提前知晓,连苏澈自己都可能被骗过。
“准备好了?”秦风悄无声息地进来,声音压得极低,眼中布满了血丝,既有熬夜的疲惫,更有大战将至的兴奋与凝重。
苏澈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秦风深深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他转身走到帐外,对值守的心腹亲兵低声交代了几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空气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终于,约定的时刻到了。
一名被秦风暗中安排好的亲兵,踉踉跄跄地从王帐方向冲向医营主帐,脸上毫无血色,声音凄厉绝望,带着哭腔嘶喊出来:
“不好了!李大夫!苏先生!王爷……王爷他……薨了!!”
这一声嘶喊,如同惊雷炸裂,瞬间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整个医营,乃至附近的区域,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所有听到这句话的人,无论是兵士、医徒还是杂役,都僵在了原地,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恐惧。
下一刻,巨大的悲鸣和骚动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爆发开来!
“王爷!!”
“不可能!怎么会!”
消息如同瘟疫般疯狂蔓延,整个军营以惊人的速度陷入一片混乱和恐慌之中。主心骨的骤然崩塌,让无数将士瞬间失去了方向。
苏澈在听到喊声的瞬间,猛地从药房冲了出来,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他一把抓住那名“报信”的亲兵,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惶和不敢置信:“你胡说!王爷刚才还好好的!你再说一遍?!”
“苏先生……是真的……王爷……没气息了……”那亲兵演技逼真,痛哭流涕。
苏澈如遭雷击,猛地松开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撞在门框上,然后像是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朝着王帐方向冲去,一边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王爷!不会的!您不能丢下我们!让我看看!让我再看看!”
他的表演投入了全部的情感,将那日亲眼见到王爷遇刺、日夜抢救的焦虑、压力以及此刻被告知“失败”的崩溃,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凄厉绝望,任谁看了都会认为这是一个因救治失败而彻底崩溃的医者。
沿途的兵士看到他这副模样,更是确信了噩耗,纷纷跪地痛哭,军心瞬间涣散。
苏澈一头撞进王帐,扑到榻前,看着那毫无生息的“尸体”,发出更加悲恸的哭嚎,伏在榻边,肩膀剧烈耸动,仿佛悲痛欲绝,实则是在掩盖自己观察帐外动静的视线。
帐外,混乱在加剧。哭声、喊声、不知所措的议论声交织在一起。
混乱中,几道身影却显得格外“镇定”和“忙碌”。
周莽很快闻讯赶来,脸上带着沉痛的表情,眼中却闪烁着难以抑制的精光,他大声呼喝着“肃静!”“稳住阵脚!”,一边迅速下令自己的亲信接管各处要害岗位,封锁消息(实则加速扩散),俨然一副要接管大局的姿态。
他身边那个之前被苏澈留意过的书记官,更是眼神闪烁,悄无声息地脱离人群,朝着营外快马而去,显然是去报信了。
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着。
苏澈的“崩溃”表演持续着,他被“闻讯赶来”、“悲痛欲绝”的秦风和李大夫“搀扶”出王帐,安排在旁边一个小帐篷里“休息”,实则是由两名可靠亲兵“保护”起来,避免他被混乱波及,也方便他继续观察。
军营的混乱从清晨持续到午后。悲伤绝望的气氛弥漫各处,纪律近乎瘫痪。
午后,一骑快马疯狂冲入军营,马上骑士浑身是血,带来一个更加雪上加霜的“噩耗”——一队身份不明的精锐骑兵突袭了西线粮草转运站!守军损失惨重!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本就涣散的军心!粮草被袭,王爷薨逝,群龙无首!北疆的天,仿佛真的要塌了!
周莽趁机站了出来,在一众惶惶不安的将领面前,悲愤填膺地宣称要整顿兵马,为王爷报仇,稳定局势,俨然以临时统帅自居。部分将领六神无主,下意识听从,另一部分则以秦风为首,悲愤质疑,双方争执不下,军中隐隐有分裂之势。
而就在这片极致的混乱和绝望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队约百人的精悍人马,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悄然离开了主营,如同幽灵般扑向西山林场的方向。
与此同时,另一支规模更大、装备更加精良的军队,也在夜色的掩护下,从另一个方向,朝着西山林场完成合围。一张铁壁合围的大网,已然无声无息地撒下。
苏澈坐在小帐中,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混乱喧嚣,心却渐渐沉静下来。他知道,鱼儿已经闻到了腥味,正在咬钩。
最关键的时刻,即将到来。
他握紧了袖中那枚银簪,目光投向西方山林的方向。
今夜,那片看似平静的山林,将成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修罗场。
而他和王爷这出“请君入瓮”的大戏,能否圆满落幕,就看接下来的收获了。
夜色,愈发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