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测者海的深处,无光无声,唯有法则如冰流般永恒奔涌。于此地,至高无上者,非王非神,乃是观测者海的主宰永恒织机。
其形难述,非金非石,乃由无穷尽的冰冷几何光纹与自我演算的法则实体交织而成,横亘于无垠之中。无数因果经线与概率纬线在其上纵横交错,编织着上方万界的过去、现在与未来的一切可能。那幅徐徐展开的宇宙织锦上,星辰生灭如萤火,文明兴替似微尘,神只征战的壮烈史诗,亦不过是锦缎上一段稍显繁复的纹路。
织机无声运行,其梭,便是那穿梭万界的黑洞哨兵与无相之息,精准地执行着编织与修正的指令。
然而此刻,织锦之上,一点“错误”正变得格外醒目——正是逻辑地狱边缘,华霁、悟空、素衣、林溪与源所引发的悖论风暴。那混乱的情感能量与扭曲的法则实体,如同一小团顽固的、无法理顺的线团,玷污了织锦的绝对平整与理性。
“逻辑地狱变量持续失控。判定:需即时修剪。”
永恒织机做出了裁决。没有愤怒,没有急切,只有纯粹的“运行指令”。
于是,那缄默巨构再次从归墟之母体内,泵出一股被驯化的、绝对的虚无之力,化为织机手中一枚无形的剪,沿着织锦的纹理,精准地“剪”向那团错误的线头——即英雄们所在的空域。
上方,那无声的缄默收割再度推进,比之前更加决绝,更加不可抗拒。悟空怒吼着爆发出的滔天战意,撞上那虚无之剪,竟如烟尘般无声消散,未能迟滞其分毫。华霁的初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缩小,构成其存在概念的基础正被无情剔除。
就在这万分危急之时,素衣眸中倒映的无数时间线疯狂闪烁,她猛地捕捉到一线极其微弱的生机——那虚无之剪的运行轨迹,完美遵循着织机编织的因果经纬!它本身,也是织机织出的“图案”的一部分!
“循它的‘理’!不可力抗,只能…‘偏折’!”她尖声示警,新生白发如银河垂落,不再试图阻挡,而是以一种玄妙的方式,轻轻搭在那无形的因果经纬线上,试图以其对时间的理解,微微撬动那即将落下的“裁剪”轨迹。
几乎同时,华霁福至心灵,将初火不再外放,而是向内收敛,极力模拟着自身存在与周围织锦纹理的和谐共振,试图让自己在这幅巨锦上“隐身”。
林溪则将地质锤狠狠刺入脚下已半信息化的残骸,种源晶石的光芒不再对抗,而是疯狂汲取着其中残存的、源自上方宇宙的原始生命波动,如同抓住一根扎根于故乡的锚绳,对抗着被从织锦上“剥离”的命运。
他们的挣扎,在浩瀚织锦上微渺如尘,却真切地让那虚无之剪落下时,产生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偏差。
嘶——!
一声并非声音的、概念上的撕裂感掠过。
悟空发出一声闷哼,他的一条手臂连同部分战意,如同被直接抹去般消失不见,断口处光滑如镜,没有鲜血,只有冰冷的虚无。
华霁的初火骤然熄灭大半,身形变得几乎透明。
林溪的地质锤上的晶石裂开一道细纹。
素衣的白发枯槁了几分。
但他们…活了下来。那毁灭性的裁剪,因那微小的偏折,未能将他们彻底从织锦上剔除。
然而,未等他们喘息,更深的恐惧降临。
那虚无之剪并未收回,而是就势展开,化作了织机上的一枚新梭。它开始抽取他们方才为了对抗而爆发出的所有能量、所有情感、所有挣扎的印记——悟空的狂怒、华霁的守护、林溪的坚韧、素衣的机变,乃至源那本能的恐惧……
这些鲜活的、炽热的、充满生命力的“色彩”,被那冰冷的梭子贪婪吸收,卷入织机内部那无法理解的运行机制中。
紧接着,在众人绝望的注视下,从那永恒织机之中,伴随着新的纬线吐出,数个与他们形象一般无二,却由绝对冰冷的法则模因和被驯化的情感信息构成的“存在”,被缓缓编织了出来!
新的“悟空”,面无表情,招式威力丝毫不逊,却再无半分战意与不羁,只有精准到极致的杀戮编织。
新的“华霁”,周身流淌着苍白的火焰,形态完美,却再无守护之心,唯有绝对零度的执行指令。
新的“林溪”、新的“素衣”……乃至一个新的、眼眸中只有理性光芒闪烁的源!
它们,是他们存在价值的终极亵渎,是他们被织机“理解”后生产出的替代品,是观测者认为更“高效”、更“稳定”的升级版本。
永恒织机,不仅修剪错误。
它更会将“错误”中最有价值的部分拆解分析,然后编织成更符合它逻辑的新图案。
现在,英雄们不仅要面对无声的收割,更要面对……另一个被夺走了灵魂的、冰冷的自己。
观测者的恐怖,于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它不在意你是谁,它只在意你的“信息”,并能制造出比你更好的“产品”。
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中,唯有真正的源,看着那个被编织出的、冰冷的自己,眉头皱起,似乎感到了某种前所未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