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曦曦来啦!”
云曦像只欢快的小雀儿,迈着小短腿冲进修缮一新的冷宫庭院。
林若薇正坐在院中石桌前,低头绣着一方帕子。阳光洒在她身上,恬静美好。
闻声抬头,看到女儿,她脸上立刻绽开温柔笑意,放下绣活张开手臂。
“慢点儿,小心摔着。”
云曦精准地扑进娘亲香软的怀抱,小脑袋蹭啊蹭,像只撒娇的小猫。
“娘亲,曦曦好想你!爹爹说你在这里静养,不让曦曦天天来吵你。”
跟在后面走进来的殷玄,听到这话脚步微顿,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林若薇了然一笑,亲了亲女儿的发顶:“娘亲也想曦曦。不过爹爹说得对,娘亲需要安静休养。”
她抬头看向殷玄,目光柔和带着询问。
殷玄挥挥手,屏退左右,走到石桌旁坐下,自己倒了杯茶。
“承恩公府,倒了。”他语气平淡,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林若薇执壶的手微微一颤,随即恢复平静,轻轻“嗯”了一声。
她与太后一党恩怨纠缠多年,此刻听闻仇敌倒台,心中百感交集,却也不愿在女儿面前多提。
云曦的注意力早被石桌上那碟刚出炉、散发着甜香的梅花酥吸引了。
“梅花酥!曦曦的梅花酥!”她伸出小胖手,眼巴巴地望着。
林若薇失笑,拿了一块递给她:“小心烫。”
云曦啊呜咬了一大口,酥皮簌簌落下,吃得满嘴都是碎屑,幸福地眯起眼。
“娘亲做的梅花酥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殷玄看着女儿鼓鼓的腮帮子,眼神柔软。他拿起另一块,递到林若薇唇边。
“你也尝尝。”
林若薇脸一红,就着他的手小小咬了一口,甜意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云曦看着爹娘,大眼睛咕噜一转,把自己咬了一半的梅花酥举到殷玄嘴边:
“爹爹也吃!曦曦分你一半!”
看着那沾着女儿口水、形状惨烈的半块点心,殷玄嘴角微抽。
在女儿期盼的目光和林若薇含笑的注视下,他还是低头,勉为其难地咬了一小口。
“嗯,好吃。”他面无表情地评价。
云曦满意了,继续埋头苦干。
温馨的气氛在小小的院落里流淌。
然而,殷玄脑中却反复回响着天牢里,承恩公那未尽的嘶吼。
“……她根本就不是……”
不是什么?
他目光落在吃得正香的女儿身上。
这小家伙能吃能睡,能气人也能暖心,古灵精怪,能力非凡。
不是凡人?他早就知道。
不是他的种?绝无可能!那眉眼,那偶尔神似的倔强小表情,分明就是他的翻版。
那……究竟不是什么?
这根刺,悄无声息地扎进心里,不深,却隐隐作痛。
“陛下?”林若薇敏锐地察觉到他片刻的失神。
“无事。”殷玄收敛心神,转而问道,“住在这里,可还习惯?若有短缺,让福安去办。”
“这里很好,清静。”林若薇温声道,“只是……太后那边……”
她知道太后已被彻底软禁,但多年的阴影并非一朝一夕能散。
“她翻不起风浪了。”殷玄语气笃定,带着一丝冷意。
“爹爹,”云曦忽然抬起头,小脸上沾着糕点屑,好奇地问,“那个很凶的皇祖母,为什么老是欺负娘亲和曦曦呀?”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敏感直接。
殷玄和林若薇对视一眼,一时不知该如何向一个三岁孩子解释宫廷的倾轧与人性的复杂。
殷玄沉吟片刻,用她能理解的方式说道:“因为……她不喜欢我们看到她的‘坏’。”
“坏?”云曦歪着头,“像黑蛋蛋那样坏吗?”
“差不多。”殷玄失笑,“不过她的‘坏’,藏在心里。”
云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
“那她的心里,一定很黑很臭,比黑蛋蛋待过的地方还臭。真可怜。”
童言无忌,却一针见血。
殷玄和林若薇皆是一怔,随即默然。
用尽手段,争权夺利,最后在一个孩子眼中,只落得个“心里又黑又臭”的评价。
何其可悲,又何其精准。
“曦曦说得对。”殷玄摸摸女儿的头,“所以我们不要学她,心里要装着亮亮的东西,比如梅花酥,对不对?”
“对!”云曦用力点头,又拿起一块梅花酥,笑得像个小太阳。
在冷宫用了午膳,又陪着林若薇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云曦开始打哈欠,殷玄才抱着昏昏欲睡的女儿起身离开。
“你好生休养,过些时日,朕接你回长春宫。”
林若薇站在院门口,目送父女二人离去,眼中有着期盼,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她总觉得,陛下今日,似乎有心事。
回乾清宫的路上,云曦已经在殷玄怀里睡着了,小嘴还无意识地咂摸着,仿佛在回味梅花酥的甜香。
殷玄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目光深沉。
无论承恩公那未尽之语是什么,无论曦曦身上还藏着多少秘密。
她都是他的女儿,是他冰封人生中唯一的暖阳,是他心甘情愿栽进去的甜蜜陷阱。
谁若想伤害她,或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殷玄眼底掠过一丝嗜血的寒芒。
那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女儿的额头。
“睡吧,爹爹在。”
似乎是感受到了爹爹的守护,云曦在梦中咕哝了一句,小脑袋在他颈窝里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睡得更沉了。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早朝,一封来自南疆的加急国书,被呈送到了殷玄的御案前。
国书内容看似恭顺,为之前南疆巫师参与宫闱之事请罪,并进献珍宝赔礼。
但在国书末尾,却以一种极其隐晦的笔法,提及了他们失落已久的“圣物”——
一枚“通体莹白,内蕴海音,能聆万物”的“海灵之贝”。
这描述……与曦曦那枚传音贝,何其相似!
南疆人,也在找它?
或者说,他们找的,不仅仅是贝,更是……能使用它的人?
殷玄握着国书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看向窗外,目光仿佛穿透宫墙,落在了南方那片充满神秘与蛊毒的瘴疠之地。
看来,有些人,终究是贼心不死。
而他的曦曦,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卷入了更大的漩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