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魂涧底的隐秘石洞,隔绝了外界的腥风血雨,也凝固了时光的流逝。洞顶缝隙透下的天光,成了唯一的计时器,昭示着日升月落,却无法告知具体的年月。
洞中生活,清苦而宁静。每日,青木先生会外出采药,带回一些野果、根茎和清冽的山泉。苏婉则负责打理洞内,烹煮简单的饭食,缝补衣物。明薇则跟随青木先生修习“静心凝神”之法,以及一些基础的草药辨识和养生之道。
起初,明薇心中充满了对萧叔叔、福伯的担忧和对仇人的愤恨,难以静心。但青木先生并不催促,只是每日让她对着洞壁上渗出的水滴静坐,感受其滴落的韵律;或是让她闭目聆听洞外风过岩隙的呜咽,分辨其中细微的变化。
渐渐地,明薇躁动的心在滴水声中沉淀,在风吟中安宁。她不再刻意去“听”那些遥远的、充满恶意的“心声”,而是学会了将感知内收,如同溪流汇入深潭,变得澄澈而深邃。她体内那股清凉的灵泉气息,也在这日复一日的静修中,变得更加凝练和充盈。
偶尔,她也会尝试将感知延伸出去,但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探寻,而是如同蛛丝般,轻柔地触碰洞外的世界。她能“听”到岩壁上蜥蜴捕食的迅疾,能“感觉”到深涧水汽中蕴含的生机,甚至能模糊地“捕捉”到极高极远处,那只金眼大鹰掠过长空的孤傲身影。
她的能力,在不知不觉中,变得更加精微和控制自如。
青木先生将她的进步看在眼里,眼中时有赞许,却从不点破,只是在她遇到瓶颈时,看似随意地提点一两句,便让她豁然开朗。
这一日,青木先生采药归来,带回了一株通体碧绿、叶片如兰、顶端结着一颗红果的奇异植物。
“此乃‘朱果’,生于极阴之地,吸日月精华,五十年方得一熟。”青木先生将朱果递给明薇,“你近日心神渐稳,根基初成,服下此果,或可助你涤荡灵台,稳固神魂。”
明薇好奇地接过朱果,入手温润,异香扑鼻。她依言服下,果子入口即化,一股暖流瞬间涌入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眉心识海。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清明,往日种种纷杂念头如同被清水洗涤,变得通透无比。体内那股灵泉气息也仿佛受到了滋养,变得更加活泼和壮大。
“谢谢木爷爷!”明薇感觉浑身舒畅,连忙道谢。
青木先生微微颔首:“灵物虽好,终是外物。修行之道,贵在持之以恒,心性为本。”
“薇儿记住了。”明薇乖巧点头。
日子便在这般平淡而充实的修行中缓缓流淌。洞外似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但洞内却依旧岁月静好。苏婉的气色日渐红润,眉宇间的愁苦也淡去了不少。明薇更是如同抽条的嫩竹,身形拔高了些许,眼神愈发清澈灵动,举止间也多了一份沉静的气度。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始终涌动。明薇从未忘记家仇,也从未停止对自身能力的探索。她开始尝试着,将那种感知能力,与青木先生所授的草药知识相结合。
她发现,当她集中精神去“感受”一株草药时,不仅能“听”到它微弱的“生命气息”,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它药性在人体内流转的轨迹和效果!这种奇妙的“内视”能力,让她学习草药时事半功倍,也让青木先生颇为惊讶。
“天赋异禀,福祸相依。”青木先生曾如此评价,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明薇明白木爷爷的担心。这种能力若用之不当,窥探人心,干涉因果,必遭反噬。她牢记教诲,只将能力用于感知草木自然,绝不轻易触及人心天机。
这天夜里,明薇在静坐中,忽然心有所感。她隐隐“听”到,极遥远的南方,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却充满混乱、悲伤和……一丝诡异狂喜的“心声”碎片!那感觉,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激起了滔天巨浪!
她猛地睁开眼,心中不安。南方……是京城的方向!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青木先生外出归来,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他沉默地坐在火塘边,良久不语。
“先生,可是……京城有变?”苏婉小心翼翼地问道,她也能感觉到气氛的异常。
青木先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昨夜子时,帝星……陨落了。”
帝星陨落?!陛下……驾崩了?!
苏婉和明薇如遭雷击,脸色瞬间煞白!国丧!天塌了!
“那……那太子……”苏婉声音颤抖。太子年幼,如何能担起江山?
“太子……已于灵前即位。”青木先生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深意,“然,紫微晦暗,妖星犯主,恐……主少国疑,朝局动荡。”
新帝登基,主少国疑!苏婉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意味着,权力斗争将更加激烈!萧将军他……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还有那个害死丈夫的幕后黑手,会不会趁乱而起?
明薇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心中充满了对萧叔叔的担忧和对仇人的恨意。新皇登基,是危机,也是……机会?那个坏人,会不会露出马脚?
“先生,”苏婉颤声问,“我们……我们还要在这里躲多久?”
青木先生望向洞外深沉的夜色,缓缓道:“风暴将至,非止于朝堂。北境……恐也将有巨变。你们还需耐心等待。待尘埃落定,方是出世之时。”
北境也有巨变?萧叔叔……明薇的心揪紧了。
接下来的日子,洞中的气氛愈发沉闷。尽管青木先生不再多言,但苏婉和明薇都能感觉到,外界正经历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偶尔有飞鸟误入洞中,其“心声”也充满了惊恐和不安,仿佛外界已是一片混乱。
明薇更加刻苦地修行。她知道,只有变得更强,才能在未来的风暴中保护自己和母亲,才能……有朝一日,亲手讨回公道!
她开始尝试着,将灵泉气息与感知能力结合,去“滋养”洞中那几株青木先生栽种的草药。令人惊奇的是,那些被她的气息滋养过的草药,生长速度明显加快,药性也更加浓郁!连青木先生发现后,都露出了讶异之色。
“灵泉洗脉,草木通灵……你这娃娃,倒是与这山野有缘。”青木先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或许……这便是你的道。”
明薇不太明白“道”是什么,但她喜欢这种与自然亲近的感觉。在照料草木的过程中,她的心变得更加平和,对自身能力的掌控也越发得心应手。
洞中不知岁月长。这一日,青木先生再次外出归来时,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镇北军……反了。”
短短五个字,如同惊雷,在石洞中炸响!
苏婉和明薇惊呆了!镇北军反了?!萧将军……造反了?!
“为……为何?”苏婉声音发颤,几乎无法相信。
“新帝登基,听信谗言,以‘勾结戎狄、图谋不轨’为名,下旨削夺萧策兵权,锁拿进京问罪。”青木先生语气依旧平静,但眼中却闪过一丝冷意,“北境将士不服,群情激愤,拥立萧策……自立了。”
“勾结戎狄”?削夺兵权?锁拿问罪?! 这分明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的伎俩!是新帝……还是那个幕后黑手,终于对萧叔叔下手了?!
明薇的小脸因愤怒而涨红!萧叔叔保家卫国,功勋卓着,怎能受此污蔑?!
“那……那萧将军他……答应了?”苏婉急切地问。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青木先生道,“如今,北境已与朝廷决裂,战火……恐怕要烧起来了。”
战争……要来了吗?苏婉瘫坐在地,面无人色。明薇也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萧叔叔被逼反了……那她们……该怎么办?
“先生……”苏婉泪如雨下,“我们……我们还能去找萧将军吗?”
青木先生沉默良久,缓缓摇头:“如今萧策已成‘反贼’,你们若去投奔,便是坐实了‘逆党’之名,再无回头之路。而且……战乱之中,你们母女如何自保?”
希望……再次破灭。她们不仅不能去找萧叔叔,反而要彻底与他划清界限,否则就是灭顶之灾!
巨大的无助和悲凉笼罩了石洞。
明薇紧紧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为什么……为什么好人总要被逼上绝路?爹爹是这样,萧叔叔也是这样!那个藏在暗处的坏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害死爹爹,又要害萧叔叔?!
仇恨的火焰,在她心中熊熊燃烧!她要变强!一定要变强!
洞外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洞内的她们,却不得不继续在这方寸之地,等待着一个渺茫而未知的未来。
洞中日月长,世外已千年。命运的洪流,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将所有人卷向不可预知的彼岸。而明薇这只小小的蝴蝶,她的翅膀,又将在这滔天巨浪中,掀起怎样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