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妍知道苏绿筠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于是顺势起身:“是,是该回宫歇息了。臣妾恭送纯妃娘娘。”
她屈膝行礼,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一贯的娇媚笑容,仿佛方才那片刻的阴霾从未存在。
苏绿筠微微颔首,带着陈婉茵缓缓离去。留下金玉妍独自站在秋日的暖阳下,她抚着小腹,目光越过重重宫阙,再次望向冷宫的方向。
人在没有闭眼之前,谁会知道谁输谁赢呢?
她深吸一口气,嘴角慢慢勾起一丝决然的弧度。无宠便是低贱,她金玉妍,断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等境地。这步棋,她必须赢。
长春宫。
“转眼便是冬日了,各宫都要仔细着些,千万别受了凉发了寒症那可就不好了。”
富察琅嬅坐在上首,一字一句细细叮嘱着众人。她几乎日日都是这些话,夏日切莫贪凉、冬日注意保暖,瞧这一副为众人操碎了心的样子:
“有孩子的就更要注意了,几场大雪下去,宫里的孩子都欢喜的很,本宫见璟惗、璟瑟和永璋时常爱去御花园堆雪人玩,也就是纯妃细心,将孩子看护得好,公主阿哥这才都没有生病。”
“怡嫔性子大大咧咧的,永珹还那么小,可得要多多加以防范才是。”
“是,臣妾都记得娘娘的嘱托了。”白蕊姬温声回答。
富察琅嬅笑着点点头,转头又看向高曦月:“你同样照顾璟桁仔细,本宫没什么好担心的。可你的寒症一到冬日便发作的厉害,若是炭火不够就和本宫说,本宫会从自己的份例里给你多挪一些,千万别自己憋在心里。”
永琏病了的这些日子高曦月一直陪着富察琅嬅,甚至不惜用自己的鲜血为永琏抄经。不论她的目的是什么,这些关心都切切实实地表现了出来,让富察琅嬅感受得到,甚至大为感动。
说着她的目光落在了那赤金莲花翡翠珠镯上面,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高曦月体弱至此,这避孕的零陵香带了这么久,应当是生不出孩子的。再加上她现在有璟桁,自己的小日子过得美满幸福,也没有非要生孩子的执念,这镯子……
还没想好,就见高曦月泪眼汪汪的看着自己:“皇后娘娘待臣妾这样好,臣妾真是高兴,更不知道如何报答。娘娘的心意臣妾领了,只是娘娘放心,臣妾的阿玛也时常贴补臣妾,皇上同样嘱咐了内务府除了长春宫什么好碳都先紧着咸福宫来,臣妾怎么好为了一己之身冷着娘娘呢?”
言下之意就是:娘娘,我有钱。您就放放心心的吧!
富察琅嬅笑笑,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退下自己手上戴了十几年的陪嫁镯子:“你一向以诚待本宫,本宫自然也会好好待你。那赤金翡翠莲花珠镯……还是你进王府那一年本宫给你的,过了这么久,镯子也旧了,该是送回内务府保养的时候了。”
她边说着边将自己那陪嫁镯子递给莲心:“这镯子是本宫十四岁的时候伯父特意请人帮本宫雕的,今日就将这镯子给你,以表你我之间亲睦之情。”
莲心一愣,她跟在富察琅嬅身边这么久,自然是明白那赤金翡翠莲花珠镯里面的东西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如今看娘娘的意思,怕是已经不需要这镯子再发挥什么用处了,便恭恭敬敬将玉镯端到高曦月面前:“请贵妃娘娘换镯。”
高曦月眼中迅速盈满泪水。
苏绿筠坐在对面瞧着,也替高曦月感到高兴。
宫里难得真心人,她对富察琅嬅一直情真意切、忠心似海,却因性格张扬娇气、蛮不讲理,被富察琅嬅厌弃了很长一段时间,如今因着永琏的事情,终于让富察琅嬅看见了她的真心,也得到了富察琅嬅的真诚相待。
只是却不明白富察琅嬅刚刚眼里一闪而过的犹豫究竟是为何?
“娘娘……”高曦月声音哽咽,心中又惊又喜,手都止不住的有些颤抖,她珍之又珍地将那莲花珠镯褪下来,又小心翼翼拿起那玉镯,只觉得指尖似乎能感受到那镯子上残留的皇后娘娘手腕的温度。
海兰冷眼瞧着,心中不屑极了。
高曦月几次三番搓磨自己,甚至差点要了自己的命,皇后却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疼她,可见于高曦月是一丘之貉。
况且一个想要她的命,一个想废了她双腿,两个都不是好东西。若不是纯妃娘娘……
她灼灼的目光望向苏绿筠。
若不是纯妃娘娘,她如今怎么还能全须全尾的坐在这里?
娘娘真好。
苏绿筠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回头望去,朝她微微一笑。
海兰心中更欢喜。
可这欢喜几乎可以算得上是戛然而止,因为她的心中瞬间就生出了诸多对如薏的愧疚。
人的心怎么能分成两半呢?
她这样岂不是愧对姐姐,也会对纯妃娘娘。
此时,高曦月已经将镯子戴在手上,莲心也拿着那珠镯退回到富察琅嬅身边。
“好了,若没有什么事,你们就先回去吧。”富察琅嬅笑着看着众人。
海兰却在此时起身行礼,她穿着簇新的藕荷色旗装,发间簪着素银点翠簪,面色虽仍显苍白,眼神却沉静如水,与数月前瑟缩怯懦的模样判若两人:
“皇后娘娘万福。”
她恭敬跪地,叶心跟在她背后,将经文高举过顶。海兰垂眸态度愈发谦卑:“嫔妾病了这么久,多亏有娘娘照拂,身子才能大安日夜。不知道如何回报娘娘,便日夜抄写心经不敢有一丝懈怠,这里是一千遍心经,已为二阿哥誊抄妥当,求娘娘过目。”
富察琅嬅没想到海兰竟然真的将这一千遍都抄完了,她原想着海兰抄上四五百遍,便免了她剩下的罚,如今确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莲心将心经呈上,她大致翻看一下,只见那些经文字迹工整,眼中的惊讶怎么掩都掩不住。这些经文笔力沉稳,显是心境沉淀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