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看起来正常的霸主,待在一群尚未发病、但知道自己一定会发病的、更高级的精神病中间。
梅纳克王朝的悲剧不在于它们疯了。而在于它们的高层,比如它们的法皇——寻贝克尔——还没疯。
她是在绝对的清醒中,目睹着她的王朝、她的子民、她的一切,滑向不可逆转、丑陋、茹毛饮血的深渊。
这种清醒的绝望,才是梅纳克王朝那“毁灭一切”的虚无主义的来源。
“我得走。”刘志鹏立刻做出了决定,“马上,立刻。在他们发现我这个‘异类’之前。”
他转身,准备找条路,溜回他的修复间,看看能不能找到一艘……
就在这时。
一道讯息。
是一道拥有最高权限的讯息,直接“刺”入了他的核心程序。
......霸主利奥。
刘志鹏的灵魂一紧。
……法皇寻贝克尔,召见。
……立刻。
……至高穹顶。
讯息冰冷、简短,不容置疑。
“……”
刘志鹏僵在原地。
他妈的。
他怎么忘了。
他不是一个普通的死灵战士。他是一个霸主。
他是这个王朝的高层之一。
法皇苏醒,第一个召见的,必然是他们这些“重臣”。
“草。”
刘志鹏咒骂了一声。
他能不去吗?
“行。”刘志鹏深吸了(并不存在的)一口气。
“见就见。”
他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领,那具完美的金属身躯站得笔直。
“不就是见老板吗?我一个在地球卷了三年的社畜,还会怕这个?”
他迈开脚步,走向了那座连接至高穹顶、闪烁着不祥绿光的传送光束。
至高穹顶。
这里是梅纳克王朝王座厅的名字。
它不在金字塔的顶端,而在整个墓穴城市的最中心。一个巨大到足以容纳一颗小型月亮的球形空间。
空间的“天花板”上,模拟着一颗人造恒星,恒星散发着冰冷的绿光。
而在空间的正中央,悬浮着一座由黑色金属构成的金字塔。
那就是王座厅。
利奥的身影在传送平台上凝实。
他踏上了那条通往王座、悬浮在虚空中的黑色金属长桥。
这里……太空了。
太安静了。
与外面那数百万战士苏醒的喧嚣不同,这里,只有死寂。
没有卫兵。没有侍从。
刘志鹏一步一步地走着。他金属的脚步声,是这片空间中唯一的声响,回荡不绝。
他走到了桥的尽头,踏入了那座倒置金字塔的内部。
王座厅,比他想象的要……朴素。
没有黄金,没有雕像。只有无尽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黑色墙壁。
以及,在王座厅最深处,那张由黑色金属构成的王座。
王座上,坐着一个人。
一个“她”。
“湮灭之母”,寻贝克尔。
她醒了。而且看样子,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
她的身躯,比刘志鹏见过的任何死灵都要华丽,也都要……恐怖。那是一种流线型、充满了女性化特征、又充满了致命感的造型。
刘志鹏停在了王座台阶下,一个符合礼仪的、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单膝跪地——这是一个高阶贵族对法皇的礼节——然后将金属右拳,重重地砸在了自己的胸甲上。
“砰。”
“法皇。”他的声音,通过合成器发出,冰冷而标准。“利奥,奉召前来。”
大厅里,陷入了比先前更加深沉的寂静。
寻贝克尔……没有动。
她甚至没有看他。她那血红色的双眼,正凝视着王座前那片虚无的黑暗。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刘志鹏就那么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是一个完美的死灵霸主。他有无限的耐心。
但他的灵魂,已经快要骂娘了。
“这娘们儿搞什么鬼?”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苏醒第一件事,就是玩‘谁先动谁是狗’的游戏吗?还是说……她已经疯了?就坐在这里,coS一尊雕像?”
他不敢抬头。
他只能等。
终于。
一个声音响起了。
这个声音……
太好听了。不是那种合成器发出的、冰冷的电子音。
而是一种……如同歌剧咏叹调般、华丽、清脆、又带着一丝金属质感的、完美的女声。
“……利奥。”
她念出了他的名字。
刘志鹏的心脏(核心)猛地一跳。
妈的,不是疯子。
是清醒的。
他立刻调动了“利奥”这个身份的背景数据。
“法皇。”
他维持着跪姿,头颅低垂。“我的修复程序……耗时超出了预期。”
她缓缓说道:“……无关紧要。”
王座上的身影,动了。
“咔……”
她站了起来。
刘志鹏感觉眼前的光线……暗淡了一瞬。
她走下了王座的台阶,那身仿佛肌肉纤维般流动的金属战甲,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
她……是“飘”下来的。
她悬浮在离地一英寸的空中,悄无声息地来到了刘志鹏的面前。
刘志鹏依旧低着头。
他只能看到一双……红色的、利爪般的金属脚尖,停在了他的眼前。
“卡拉科尔双星,熄灭了。”
寻贝克尔用咏叹调般的嗓音,陈述着一个事实。
“是的,法皇。”刘志鹏回答,“寂静之王的闹钟已经敲响。”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句符合梅纳克王朝哲学的、标准台词:
“是时候……清扫银河了。”
“……清扫……”
寻贝克尔重复着这个词。
她的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深刻的疲惫和嘲讽。
“在“它们”把我们,也变成需要被“清扫”的垃圾之前……吗?”
刘志鹏的核心一滞。
她果然知道。
她清醒地知道,苏醒,就意味着发疯的倒计时,开始了。
“……抬起头来,利奥。”
命令传来。
刘志鹏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直视着法皇那张没有五官的、光滑的面甲。
以及那双,血红色的双眼。
四目相对。
在这一刻,刘志鹏感觉到。
她就像一个生物学家,在显微镜下,观察一个新奇的、前所未见的阿米巴原虫。
时间,仿佛又一次静止了。
寻贝克尔,就这么近在咫尺地,凝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