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本身？”
陈玄的眉毛拧成了一团，不是因为这个词汇的宏大与沉重，而是因为它所代表的无穷无尽的麻烦。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称守陵人的老者，像是看着一个宣布他中奖五百万但税要交四百九十九万的倒霉信使。
“知道了。”陈玄摆了摆手，脸上的烦躁几乎要凝成实质，“也就是说，以后想睡个安稳觉，就更难了是吧？”
守陵人看着他这副生无可恋的样子，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里，再次浮现出那种熟悉的茫然。他穷尽两千年的等待与想象，也无法描绘出眼前这幅光景。
他准备好的，关于宿命、责任、抗争的宏大叙事，在对方一句“想睡个安稳觉”面前，被砸得粉碎。
“钥主……”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行了行了，”陈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将那条融合了第二块残片、花纹更完整了一些的手链在手腕上晃了晃，“东西我拿到了，你的任务也完成了，大家两清。以后别用这么沉重的语气说话，影响睡眠质量。”
说完，他看也不看那守ling人一眼，转身就走。
“国师，我们……”苍鹰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脑子里还是一团浆糊。归墟之钥，天命组织，行者，命运……每一个词都像一座大山，压得他几乎窒息。他感觉自己仿佛窥见了一个隐藏在世界水面下的，无比庞大而恐怖的冰山一角。
而漩涡中心的这位，却只在意自己的睡眠质量。
这个世界，到底谁才是不正常的那个？
陈玄没理会他，径直朝着来时的路走去。那数千名跪伏的兵马俑，依旧保持着绝对臣服的姿态，一动不动，沉默地目送着他。整个空间里，只有陈玄拖沓的脚步声和苍鹰沉重的呼吸声。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俑坑范围时，一阵急促的、撕裂了千年死寂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是苍鹰怀里的卫星电话。
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掏出电话，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脸色一肃，立刻接通。
“这里是苍鹰！国师已……”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电话那头一阵几乎是咆哮的、充满了焦急与混乱的声音打断。
“苍鹰！你们那边怎么样了？立刻！立刻带着国师从地宫撤离！用最快速度！情况失控了！”
电话里传来的，是龙组地表总指挥的声音，但此刻，这位向来以沉稳着称的指挥官，声音里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背景音里，是各种嘈杂的报告声和警报声，乱成了一锅粥。
苍鹰的心猛地一沉：“指挥部，发生什么事了？”
“一切都失控了！”指挥官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就在十五分钟前！全球上百家主流媒体，包括我们国内的几个主要新闻平台，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同时爆出了一则‘绝密消息’！”
“什么消息？”
“关于始皇陵发掘的！他们……他们说我们的‘保护性发掘’是一个幌子，是一场鲁莽的、反人类的破坏行动！他们公布了大量的‘证据’，有我们项目组的内部文件，有地宫内部结构的高清照片，甚至……甚至还有一段模拟视频，演算出我们的发掘行为，将在七十二小时内，引发骊山板块的结构性坍塌，造成一场史无前例的超级大地震！”
苍鹰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不可能！文件都是最高机密！那些照片……我们的人刚进去，怎么可能……”
“我们也不知道！”指挥官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泄密的源头根本查不到，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现在，国际上已经炸开锅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出了最严厉的谴责，十几个国家的外交部门联合向我们施压！国内的舆论也彻底爆了，所有人都认为我们是在拿整个关中平原的安危开玩笑！”
苍鹰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什么意外了。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足以颠覆一切的阴谋！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全球性的舆论力量，进行如此精准而致命的打击……这背后，究竟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他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片黑暗。
守陵人的话，在他耳边回响。
——一个自称‘天命’的组织。
——他们要让这世间的一切，都按照他们写好的‘剧本’运行。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剧本”。
“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苍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问道。
电话那头的指挥官沉默了几秒，声音变得无比干涩：“就在三分钟前，最高层下达了联合签发的‘终极指令’。停止一切发掘活动，所有人员立刻撤离，永久封存始皇陵。这个项目……已经被定义为‘建国以来最严重的考古事故和政治丑闻’。”
“谁签的字？”苍一字一顿地问。
“……是元老阁的，褚老。”
听到这个名字，苍鹰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破灭了。
褚老，那位在华夏政坛德高望重、以稳健和审慎着称的元老，他之前是这个项目最坚定的支持者之一。他的态度，在某种意义上代表了整个国家的意志。
让他做出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甚至不惜背上政治污点，亲自签下这份封存令……
一个“行者”，已经坐在了那个位置上。
“苍鹰，你听着！”指挥官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现在所有的责任和矛头，都指向了这次行动的总负责人……国师。上面要求他立刻返回京城，接受质询。你们现在必须马上出来，否则，等待你们的，可能就是一支特种部队了！”
苍鹰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看着不远处那个停下脚步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凉。
国师只是想来拿个东西，顺便找个好地方睡觉而已。可这些所谓的“天命”，却不由分说地将他推上了风口浪尖，为他写好了一场身败名裂、永无宁日的剧本。
何其霸道，何其不公！
陈玄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但电话里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清清楚楚。
他脸上的表情，在听到“超级大地震”、“舆论爆炸”、“永久封存”这些词的时候，都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他听到“接受质询”、“永无宁日”这几个字时，他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眸子里，终于燃烧起了一簇小小的、但极其危险的火苗。
他缓缓地转过身，从苍鹰手里拿过了那个还在嘶嘶作响的卫星电话。
“喂。”
一个字，让电话那头的指挥官瞬间噤声。
“那个签字的老头，住在哪？”陈玄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指挥官愣住了：“国师，您……您想做什么？您千万不要冲动！现在的情况已经非常复杂了！”
“我问，他住在哪。”陈玄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但熟悉他的苍鹰，却从这平淡中，听出了一丝山雨欲来的味道。
“在……在京城的西山疗养院，一号院……”指挥官下意识地回答道。
“知道了。”
陈玄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将它塞回给目瞪口呆的苍鹰。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动作。
他没有朝着出口走去，反而转身，重新看向了地宫深处那片无尽的黑暗。
“剧本？”
他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了嘲弄的弧度。
“我最讨厌别人给我写剧本了。”
他顿了顿，像是在补充一句观后感。
“尤其是……写得这么烂的剧本。”
他拍了拍苍鹰的肩膀，那力道让后者一个踉跄。
“走，我们不从原路回去了。”
苍鹰愕然抬头：“那我们去哪？”
陈玄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岩层，穿透了千里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京城西山的那座院落。
“去见见这位‘编剧’。”
ps：当“躺平”的咸鱼被迫营业，这位“编剧”的命运将会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