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未亮,仓垣便喂好马,顶着更加猛烈的风雪继续北上。离开黑石驿不久,官道便彻底消失在深雪和荒原中。他凭着老药农的指引和自身的判断,策马沿着一条被积雪半掩的、通往北邙山方向的废弃驿道前行。
行至一处两山夹峙的狭窄谷口,狂风卷着雪沫,能见度极低。突然,几声尖锐的呼哨响起!五六个衣衫褴褛、手持锈迹斑斑的柴刀和木棍的汉子从路旁的雪窝里跳了出来,拦住了去路。为首的是个脸上带着冻疮疤的壮汉,眼神凶狠而贪婪,盯着仓垣的马和背上的药篓。
“此山是我开!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疤脸壮汉挥舞着柴刀,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马留下!包裹留下!饶你一条狗命!”
仓垣勒住受惊的骟马,深邃的眼眸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他缓缓下马,将缰绳挂在马鞍上,活动了一下冻得有些僵硬的手腕。腰间的短刀已不在,但他那双布满厚茧、骨节粗大的手,便是最好的武器。药篓沉重,里面是救命的希望,绝不能有失!
“要钱没有。”仓垣的声音低沉平稳,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煞气,“要命,来拿。”他站定身形,如同扎根于雪地的青松。
劫匪们被他的气势所慑,愣了一下,随即恼羞成怒。“找死!”疤脸壮汉吼叫着,当先扑了过来,柴刀带着风声劈向仓垣面门!
仓垣不闪不避,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形如同鬼魅般侧滑半步,左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壮汉持刀的手腕,用力一拧!只听“咔嚓”一声脆响伴着凄厉的惨叫,壮汉的手腕已被生生折断!柴刀脱手飞出。同时,仓垣的右拳如同铁锤般轰在壮汉的胸口,将他打得倒飞出去,砸进雪窝里,口喷鲜血,生死不知。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剩下的劫匪惊呆了,仓垣那干净利落、狠辣无情的格杀技巧,绝非寻常农夫!他们发一声喊,竟被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丢下武器,四散逃入风雪之中。
仓垣没有追击。他走到那昏迷的劫匪头子身边,冷冷地看了一眼,确认其失去威胁,便转身去安抚受惊的骟马。就在这时,他听到旁边一处被积雪覆盖的沟壑里,传来微弱的呻吟声。
拨开积雪,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靛青色文士长袍、外面罩着破旧羊皮袄的青年,蜷缩在沟底。他约莫二十七八岁,面容清癯,带着书卷气,此刻却脸色苍白,嘴唇冻得发紫,额头有一块明显的淤青,身旁散落着一个被翻得乱七八糟的药箱和几本医书。显然,他也是被劫匪袭击的对象,药箱里的东西被抢掠一空。
仓垣跳下沟壑,蹲下身,探了探青年的鼻息和脉搏,还好,只是惊吓和轻微冻伤。他掐了掐青年的人中穴。
“呃…”青年悠悠转醒,看到仓垣冷硬的面容,先是惊恐地一缩,待看清他身后的老马和药篓,以及不远处昏迷的劫匪头子,才明白是眼前这人救了自己。
“多…多谢壮士救命之恩!”青年挣扎着想坐起来,声音虚弱,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在下孙仲景,南阳人士,游方郎中…咳咳…”仓垣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大碍,便扶他靠沟壁坐好。
“南阳孙家?”仓垣眉头微挑。南阳孙家是杏林世家,虽不如颍川陈氏显赫,但也颇有名望。他伸手扶了孙仲景一把,问道:“孙先生为何独自在此险地?”
孙仲景靠着沟壁,苦笑道:“惭愧。家中长辈染了怪疾,寒热交作,骨痛如裂,药石罔效。家传手札记载,唯北邙山深处所生‘阴凝草’,性至阴至寒,或可中和那燥烈邪毒。我…我冒险前来,谁知…刚入山口便遇此横祸…”他心疼地看着被翻乱的药箱,“唉,连最后一点防身的雄黄、艾绒都被抢走了…”
孙仲景望着满地狼藉的药箱医书,再抬头看向风雪弥漫、如同噬人巨兽般矗立的北邙群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比这漫天风雪更冷彻骨髓。他脸上血色尽褪,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绝望,指着山口方向,声音带着屈辱和悲愤:“不瞒壮士,我…我原也并非孤身!在山下‘黑石坳’,雇了个向导,姓王,是本地猎户。那人拍着胸脯赌咒发誓,说对北邙阴面熟稔于心,寒潭古穴,闭着眼也能摸到…谁知!方才那群贼寇甫一露面,呼哨声刚起,那姓王的便吓得面如土色,连我付的定钱包袱都顾不上拿,竟将我的药箱往地上一扔,掉头便跑!口中还嚷着‘晦气晦气,这钱有命挣没命花’!任我如何呼喊‘王老哥且慢’,他头也不回,连滚带爬,眨眼间便消失在风雪里了…” 孙仲景说着,气得浑身发抖,又牵动了额头的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更显得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