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神笔批注:祝愿教育“公平”无比,让所有人都“享受”!
翰林轩的朱漆大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内里的幽静与茶香。苏正,不,是“王磊”,重新回到了喧嚣的街道上。他手里依旧提着那个印着“放心肉”的黑色塑料袋,只是里面那块用来伪装的五花肉,已经被他随手丢进了路边的垃圾桶。
袋子依旧沉甸甸的,但分量没变,性质却变了。这三十万现金,不再是单纯的钱,它成了一张门票,一张通往今晚“皇朝KtV”太子生日宴的入场券。
张文辉没有收钱。
他只是用一种“你很上道”的眼神,拍了拍“王磊”的肩膀,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王老板,这笔钱,是对学校建设的一片心意。这份心意,如果能让李公子亲手感受到,那比什么都强。晚上机灵点,那才是真正能说上话的地方。”
苏正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的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回放着刚才在茶室里的一幕幕。
张文辉行云流水的茶艺,温文尔雅的谈吐,以及那句“择优录取,这是原则”的场面话。
一切都包装得那么雅致,那么冠冕堂皇。可当那三十万现金摆上桌时,他镜片后一闪而过的贪婪,却比菜市场里最赤裸的交易还要真实。
一个完整的利益链条,在苏正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来。
焦虑的家长们,是这个链条的最底端,他们是待宰的羔羊。
像房产中介“小李”这样的人,是嗅觉灵敏的鬣狗,负责发现并驱赶羊群。
而张文辉,则是这条链条上关键的“中间人”,一个披着“文化人”外衣的掮客。他利用过去在教育局积累的人脉,搭建起一个平台,将家长们的“诚意”精准地输送到下一个环节。
链条的顶端,不是教育局长李建国本人,而是他的儿子,那位即将过生日的“李公子”。
这是一种更高明、更隐蔽的腐败模式。李建国本人可以做到滴水不沾,所有的交易都通过他儿子的生日宴、升学宴、朋友圈子来完成。钱款以“赞助”、“贺礼”的名义流入,性质便模糊了,调查取证的难度也呈几何倍数增加。
难怪那个砸树的男人,三十万血汗钱投进去,只换来一句“等明年”。因为他的“诚意”,根本没有递到能拍板的人手里,或许只到了张文辉这一层,就被截胡了。
苏正停下脚步,抬头看着街对面“第一实验小学”那气派的校门。金色的校名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在嘲讽着什么。
他原本以为,需要等到晚上的KtV,才能拿到最核心的证据。但现在,他觉得已经够了。张文辉的供述,已经将整个黑色产业链的骨架清晰地勾勒了出来。结合之前受害家长的证词,一份足够分量的调查报告已经可以在他笔下成型。
至于晚上的KtV,那不是去搜集证据的。
那是去见证审判的。
回到招待所那间朴素的房间,苏正反锁上门,拉上了窗帘。他将那袋子现金塞进床底,然后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纸和笔。
他没有用电脑,这种报告,手写的感觉更能倾注情绪。
他坐在桌前,拧开钢笔的笔帽。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报告的标题,他写得方方正正——《关于清源县教育系统乱象的深度调查报告》。
他没有立刻下笔写正文,而是静坐了片刻。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清晨在早餐摊看到的那对母女。
“妈妈,实验一小的操场是红色的,跑起来像飞一样,是真的吗?”
“是啊……但我们二小的操场也很好,黄色的土地,摔倒了也不疼。”
苏正的笔尖,在纸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极小的墨点。
他开始书写。
他的笔锋冷静而克制,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用手术刀精准地剖开肌理,将内里腐烂的组织一层层暴露出来。
他将这种模式命名为“翰林轩模式”——以茶楼、会所等高雅场所为掩护,进行权钱交易,筛选“客户”,抬高价码。
他详细描述了“中间人网络”的构成。从最外围散播消息的房产中介、小道消息贩子,到核心的、如张文辉一般的权力掮客,他们分工明确,层层抽成,像附着在教育肌体上的水蛭,贪婪地吸食着每一个家庭的血液。
然后,他用更重的笔墨,剖析了“太子经济”这一核心环节。报告中,他直指这种以领导亲属为中转站的腐败形式,是如何巧妙地规避了常规的监督,将一笔笔贿赂款,洗成了“人情往来”的“贺礼”。
“……据不完全统计,一个重点小学的入学名额,‘市场价’在三十万至五十万不等。此价格并非直接的‘费用’,而是被包装成对‘学校建设’的‘赞助’。然而,该笔款项并不进入学校或教育局的官方账户,而是通过指定中间人,最终流向相关领导的利益关系人手中。其中,领导子女的生日宴、升学宴,已成为此类‘赞助’集中交付的固定场合……”
写到这里,苏正的笔停了下来。冰冷的数据和分析,无法承载那些家庭的眼泪和绝望。
他另起一段,笔锋一转,不再是冷静的剖析,而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情感。
他写下了那个穿着工装的男人,在得知三十万打水漂后,没有哭闹,只是沉默地走到路边,一拳砸在树干上,那声闷响,是中年男人尊严碎裂的声音。
他写下了那个年轻的母亲,在女儿天真的问题面前,如何强颜欢笑,又如何将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进那碗廉价的豆腐脑里。
“……教育的腐败,不仅在于金钱的侵蚀,更在于对社会公平的践踏和对未来的透支。当一个孩子的起跑线,需要用其父母半生的血汗去购买时,我们失去的,将不仅仅是一代人的希望。”
报告的最后一笔落下,苏正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胸口那股郁结之气,似乎随着这几千字的报告,倾泻而出,却又凝结成更沉重的愤怒。
他看着这份报告,这不仅仅是一份文件,这是一份檄文,是一份诉状。
他拿起了桌上那支平平无奇的英雄牌钢笔。
他的爷爷,一位老革命,也是一名老教育工作者,将一生都奉献给了山区的孩子们。爷爷常说,教育,就是要公平,要让每个娃,不管穷家富家,都能有书读,有出息。
可现在,这片土地上的教育,被李建国之流,糟蹋成了什么样子?
苏正握着笔,一股冰冷的怒火从心底升起。
他翻到报告的最后一页,在末尾的空白处,他准备写下自己的批注。
公平?
他想到了张文辉那副道貌岸然的嘴脸,想到了那个还未谋面的、在KtV里众星捧月的“李公子”。
好,那就让你们也尝尝,什么叫真正的“公平”。
他手腕微动,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行力透纸背的字迹。这一次,他没有用辛辣的讽刺,而是用了一种近乎祝福的口吻。
“清源县的教育工作做得非常‘公平’,教育资源‘均衡’得令人惊叹!建议让所有孩子都‘享受’到这份‘公平’,让所有家长都‘满意’!”
当最后一个“!”的墨迹在纸上晕开时,苏正感觉手中的钢笔传来一阵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温热。那股暖流顺着他的指尖,流遍全身,仿佛带走了他所有的疲惫和怒火,只留下一片冰湖般的平静。
他盖上笔帽,将报告仔细地折叠好,放进贴身的口袋。
就在这时,那部属于“王磊”的老式功能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亮起一条新信息,发件人是“张主任”。
“皇朝KtV,帝王厅,8点。别迟到。”
苏正拿起手机,看着那条简短的信息,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好戏,该开场了。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夜幕已经降临,远处的“皇朝KtV”,霓虹闪烁,像一颗镶嵌在城市夜色中的毒瘤,正散发着妖异的光芒。
他想亲眼去看看,自己许下的那个“愿望”,会以怎样一种“公平”的方式,降临到那些人的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