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办公厅所有干部，都被“高效”了！
赵志远的声音，通过电脑扬声器，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不带任何温度，却比刚才那上百部电话汇成的尖锐铃声，更让人胆寒。
“张敬，你桌上的文件，都批完了吗？”
这句话，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了张敬的耳朵，直直烙在他的脑仁上。
批完了吗？
张敬的眼珠艰难地转动着，看向自己那张空空如也的红木办公桌。干净，前所未有的干净。干净得像一块刚刚擦拭过的墓碑。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一只被扼住了脖子的鸡。他想说，批完了，都被鬼批完了。可他说不出口。
视频里，赵志远的脸没有任何表情，但他的眼神，却像手术刀一样，剖开了张敬最后的防线。
“很好。”赵志远的声音再次响起，“看来，办公厅的同志们，今天都很有干劲。效率嘛，就是要这么高才对。”
这句轻描淡写的“夸奖”，让办公室里的另外三个人——纪委副书记刘毅、督查室主任王海，以及瘫在地上的马学文，同时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他们都听出了书记话里那浓得化不开的讥讽。
刘毅和王海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极度的凝重。他们是奉命来查“不作为”的，可眼前这番景象，分明是“乱作为”，是“疯作为”。一个上午，把积压了数年的案卷全部批复，下发到全市几十个单位，这已经不是工作作风问题，这是在引爆整个云州市的行政系统。
而引爆这一切的人，就是眼前这个面如死灰的办公厅主任。
刘毅向前一步，刚想开口，办公室外面的走廊上，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先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急促、慌乱，像是在逃命。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脚步声汇集在一起，伴随着压抑不住的惊呼和隐约的哭腔，形成了一股混乱的洪流，正朝着主任办公室的方向涌来。
“出什么事了？”王海皱眉，侧身看向门口。
话音未落，“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再次撞开。
这次不是纪委的人，而是综合一处的王科长。
这位平日里连走路都端着架子，生怕茶杯里的水洒出来一滴的老油条，此刻头发凌乱，衬衫的扣子崩开了一颗，那张总是挂着“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笑意的脸，此刻写满了世界观崩塌后的茫然与惊骇。
他冲进来，甚至没看清办公室里除了张敬还有谁，目光直勾勾地锁定在张敬身上，嘴唇哆嗦着，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
“主……主任……”王科长声音发颤，“电话……电话……”
他话没说完，又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是秘书处的小李，一个戴着金丝眼镜，以行文严谨、措辞考究为傲的年轻笔杆子。
小李脸色惨白，手里的文件夹散落一地，他却浑然不顾。他扶着门框，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指着外面，又指着自己的脑袋，语无伦次。
“文件……电脑……自己写的……全发出去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他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呓语。他引以为傲的，那种充满了“智慧”与“艺术”的公文写作技巧，在今天早上被彻底粉碎。他的电脑，像一台无情的印刷机，自动生成了一篇又一篇简单、粗暴、直白到堪称“粗鄙”的督办通知，然后不经他任何操作，就盖上电子章，通过内部系统分发了出去。
他想阻止，想拔掉电源，可他的手只要一靠近主机，就会被一股电流狠狠弹开。他感觉自己不是在上班，而是在被公开处刑。
紧随其m后，督查室、行政处、机要室……一个又一个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个又一个平日里四平八稳的干部，像一群被捅了窝的马蜂，从各自的蜂房里涌了出来，脸上带着同款的惊恐与迷惘。
整个办公厅，疯了。
“主任！我们处里积压了三年的信访件，全批了！现在财政局打电话来问我是不是想造反！”
“张主任！我电脑里那份给领导写的讲话稿，还没润色完，自己发出去了！里面还有好几个错别字啊！”
“我的也是！我那份草稿，把‘尊敬的赵书记’，写成了‘尊重的赵书记’，也发出去了！我要死了啊！”
一个中年女干部带着哭腔的尖叫，让这片混乱达到了顶点。
他们所有人都遭遇了同样的噩梦。
那些被他们精心藏在抽屉最深处的烫手山芋，那些被他们用“正在研究”的理由拖延了无数个日夜的棘手问题，那些被他们视作雷区的敏感报告……在今天早上，全都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完成了自我审批，自我下发。
这是一种强制性的“负责”。
对他们这些习惯了在责任的灰色地带里游走的人来说，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而那些因此受益的电话，则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综合一处的王科长，在短短半小时内，接了七个电话。
第一个是那个为了几百块津贴奔波了半年的退休老教师的儿子打来的，在电话里哭着给他作揖，说他是人民的好干部，是活菩萨。王科长听着那声声感谢，感觉比被人指着鼻子骂汉奸还难受，手里的新茶杯都握不住。
第二个是那个偏远村小学的校长打来的，声音激动得语无伦次，说村里的孩子们终于不用在漏雨的教室里上课了，要组织全村人给他送万民伞。王科长听着“万民伞”三个字，眼前一黑，差点没厥过去。
……
每一个感谢电话，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这么真诚地感谢过，这种感觉，太陌生，太恐怖了。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小偷，被无数道感激的目光聚焦、审视，无所遁形。
现在，这群被“高效”逼疯了的干部们，本能地汇聚到了权力的中心——主任办公室。他们需要一个解释，一个答案。
他们像一群无头苍蝇，嗡嗡地挤在门口，一张张惶恐的脸，一双双绝望的眼，全都投向了办公室里那个僵立如木雕的男人。
张敬。
他是办公厅的主任，是这台机器的总开关。机器出了问题，唯一的解释，就是总开关坏了。
“主任！您快说句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啊张主任！是不是网络被攻击了？我们赶紧报案吧！”
“张主任……”
嘈杂的质问声、哀求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张敬早已崩溃的神经。
他看着门口那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看着他们眼中的恐惧和指责，他忽然想笑。
网络攻击？报案？
多天真啊。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不是什么黑客，也不是什么病毒。
这是一种诅咒。
一种他无法理解，却又无比真实的，来自另一个维度的降维打击。
而施咒的人……
张敬的目光，越过眼前攒动的人头，穿过办公室的墙壁，仿佛看到了走廊另一头，那间属于副主任苏正的办公室。
那个年轻人的脸，清晰地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平静，淡然，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建议让所有文件都‘秒批’，让所有人都‘满意’！”
原来，这才是“满意”的真正含义。
让那些打电话来质问的同僚“满意”，让那些打电话来感谢的百姓“满意”，让眼前这群惊慌失措的下属“满意”……最后，让他这个始作俑者，也好好地“满意”一下。
一股黑色的、混杂着无尽怨毒与恐惧的浪潮，从张敬的心底轰然涌起，冲垮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啊——！”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至极的尖叫，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头发，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办公室里，瞬间一静。
所有人都被张敬这突如其来的崩溃吓住了。
而电脑屏幕上，市委书记赵志远，自始至终，只是冷冷地看着这一切。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挂断视频，就像一个最耐心的观众，在欣赏一出他早已知晓结局的荒诞戏剧。
就在这诡异的寂静中，一个声音打破了僵局。
是纪委的刘毅。
他缓缓走到张敬面前，看着这个已经形同疯癫的男人，声音冷得像冰。
“张敬，现在，我怀疑你不仅存在严重的工作作风问题，还涉嫌利用职权，恶意扰乱全市正常行政秩序。”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在张敬眼前展开。
“这是对你进行立案调查的决定。从现在起，你被双规了。”
“跟我们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