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血煞城之路
万妖谷的夜色带着洗尽铅华的沉静，祭月台废墟上的血腥味渐渐被山风驱散，只剩下玄龟背甲上青苔沾着的晨露，在残月微光中闪烁如碎钻。
云尘盘膝坐在一块断裂的石柱上，指尖缠着一缕灰蒙色的混沌力，正小心翼翼地梳理着苏晴昏迷前残留的灵韵。那缕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牢牢系着他的心神——就在半个时辰前，这缕气息还系在活生生的人身上，此刻却随着那道黑影的离去，变得飘忽难测。
“血煞城……”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喉结滚动了一下。玄龟方才的描述仍在耳畔回响，那座由尸山血海浇筑的城池，仿佛已经在他眼前化作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正静候猎物上门。
“在想什么？”狐九儿抱着膝盖坐在他对面，赤红色的狐尾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面，带起细碎的尘土。她怀里揣着半块断裂的玉佩，那是从姐姐狐灵儿的囚牢废墟里找到的，玉质温润，却透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意。
“在想该怎么进去。”云尘抬眼看向她，目光落在她指尖摩挲的破幻珠上。那枚核桃大小的乳白珠子此刻正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将周围三尺内的夜露凝成细碎的光粒，“这破幻珠，真能抵御血煞阵的幻象？”
“那是自然。”狐九儿把珠子举到月光下，珠身上的狐纹如同活过来一般流转，“这是我狐族镇族之宝，用九尾狐的心头血混着千年月光石炼的。别说区区血煞阵的幻象，就是天魔幻境也能挡上一挡。”她顿了顿，语气沉下来，“我爹当年就是靠它从血煞城边缘逃回来的，只是……”
“只是代价不小？”云尘接过话头。他能感觉到珠子里蕴含的纯净灵力中，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悲鸣。
狐九儿点头，指尖划过珠身的裂纹：“用一次，耗损一分灵性。这次若是救不出姐姐，这珠子怕是也……”
“会救出来的。”云尘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他抬手按住胸口的玄尘玉佩，玉佩的冰凉触感顺着掌心蔓延，仿佛在回应他的决心。
这时，玄龟庞大的身躯从阴影中挪出，背甲上的青苔与夜露相撞，发出沙沙的轻响。“该动身了。”它的声音如同两块巨石相撞，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震颤，“再晚些，血煞阵的煞气会随着日头升起而愈发浓烈。”
云尘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祭月台废墟——那里残留着分舵主被拍碎的血迹，也残留着苏晴昏迷前最后的呼救。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玄龟前辈，还请细说血煞阵的关键。”
玄龟的头颅缓缓抬起，暗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亮得惊人：“血煞城原是上古‘逐鹿之战’的古战场，方圆百里下埋着不下十万具尸骸。血影教教主找到那里后，以秘法引尸骸煞气为基，布下这座大阵，又用万具生魂祭阵，将煞气与怨气拧成一股，堪称北域第一凶阵。”
“阵眼在哪？”
“阵有四眼，分守东南西北四门。”玄龟的前爪在地上划出四个模糊的印记，“每个阵眼都由血影教的‘血卫统领’镇守，修为最低也是金丹初期。四眼联动，方能催动大阵全貌；若破其一，阵力减三成；破其二，煞气紊乱；四眼皆破，阵法自解。”
狐九儿倒吸一口凉气：“四个金丹初期？这还只是守阵眼的？”
“不止。”玄龟的声音更沉了，“阵眼周围还有‘血奴’巡逻。那些是被煞气侵蚀心智的修士，修为虽只在筑基，却悍不畏死，且能引动煞气攻击，极难对付。”
云尘沉默着，指尖的混沌力悄然流转。金丹初期，对他这个刚入筑基后期的修士而言，无疑是难以逾越的天堑。但他没有丝毫犹豫——苏晴还在血影教教主手中，那道黑影留下的话语如同烙印，刻在他的神识深处。
“我们分三路？”狐九儿试探着问，尾巴紧张地蜷缩起来。
“不可。”玄龟摇头，“血煞阵的煞气会干扰灵识，分开行动等同于自投罗网。必须结伴同行，先寻西侧阵眼——那里原是古战场的粮仓，煞气相对薄弱，镇守的血卫统领据说也是四人中最弱的。”
云尘点头认同：“就按前辈说的办。我们先潜入西侧，探明阵眼虚实，再设法破除。得手后，再以破幻珠的灵光为号，伺机破解其余阵眼。”他看向狐九儿，“破幻珠能掩盖我们的气息吗？”
“能。”狐九儿将珠子塞进他手里，“注入灵力就能激活，能形成三丈范围的屏障，隔绝煞气探查。只是……”她咬了咬唇，“这珠子的灵力只够支撑六个时辰，我们必须速战速决。”
云尘握紧温润的珠子，指尖的混沌力缓缓注入。乳白的光晕瞬间扩散，将三人笼罩其中，周围的煞气如同遇到无形的墙壁，纷纷退散。“足够了。”
玄龟庞大的身躯开始收缩，原本十丈方圆的背甲竟渐渐缩成丈许大小，背甲上的青苔与小树也随之隐去，露出底下布满古老纹路的甲壳。“老夫这样更方便同行。”它解释道，“而且，老夫的龟甲能抵挡三成煞气，或许能帮上忙。”
云尘心中一暖。这位活了万年的神兽，本可安守禁地，却甘愿为了一个古老的承诺，陪他们闯入九死一生的凶地。他不再多言，对着玄龟和狐九儿颔首：“走吧。”
三人趁着残月隐入云层的刹那，身影如三道流光，朝着万妖谷以北的黑煞沼泽掠去。
黑煞沼泽的瘴气比万妖谷的迷雾更甚，墨绿色的毒雾中漂浮着腐烂的草木，脚下的淤泥深不见底，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妖兽的哀鸣，如同鬼哭。破幻珠的光晕在瘴气中撕开一道通路，将毒雾与煞气隔绝在外。
“穿过这片沼泽，再翻过前面的‘断骨崖’，就是血煞城的外围了。”狐九儿指着前方隐约可见的黑色山影，声音压得极低，“我爹说，断骨崖上全是历代试图闯入血煞城的修士骸骨，煞气最重，得格外小心。”
云尘点头，目光扫过沼泽深处。混沌力在他体内高速运转，时刻警惕着周围的异动。他能感觉到，这片沼泽的煞气中，混杂着与血魂幡相似的怨毒气息，显然是血煞阵的煞气外泄所致。
就在这时，他胸前的玄尘玉佩突然微微发烫，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衣襟蔓延开来。那感觉不同于以往的警示，更像是一种……牵引。
“怎么了？”狐九儿察觉到他的异样。
云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双眼，凝神感受那股牵引。玉佩的温度越来越高，仿佛有一颗小太阳贴在胸口，一道模糊的影像在他脑海中缓缓浮现——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宫殿，矗立在血煞城的正中心，殿顶覆盖着暗红色的琉璃瓦，在血雾中若隐若现。宫殿的大门上雕刻着无数扭曲的人影，仿佛有无数冤魂被封印其中。而在宫殿最深处，他感觉到了那缕熟悉的、属于苏晴的微弱气息！
“我能感觉到苏晴的位置。”云尘猛地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就在血煞城中心的……血神殿！”
“血神殿？”玄龟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血影教教主的居所，也是血煞阵的中枢！她怎么会被关在那里？”
“不知道。”云尘握紧发烫的玉佩，影像已经消失，但那股牵引感却愈发清晰，“但玉佩不会错。它不仅能感知到苏晴，还能……指引方向。”
他抬手指向断骨崖的另一侧，那里的煞气最为浓郁，几乎凝成了实质的黑雾：“血神殿就在那个方向，穿过外围阵法，再越过三重防线，就能到。”
狐九儿看着他笃定的神情，又看了看他胸前微微发亮的玄尘玉佩，眼中闪过一丝恍然：“原来这玉佩还有这等用处……看来，初代圣皇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玄龟却没有那么乐观，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凝重：“能被教主亲自关押在血神殿，说明苏晴对他们而言，比我们想象的更重要。那里的守卫，恐怕会远超我们的预料。”
云尘点头，心中的喜悦很快被冷静取代。玉佩的指引是好事，却也意味着更大的危险。但他没有丝毫退缩，反而握紧了手中的破幻珠：“越是重要，就越要救出来。”
他抬头望向断骨崖，黑色的山影在血雾中如同巨兽的獠牙，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断骨崖上的骸骨在煞气中若隐若现，仿佛在无声地警示着来者。
“休息片刻，我们闯过断骨崖，直抵西侧阵眼。”云尘的声音在破幻珠的光晕中响起，带着不容动摇的决心，“记住，无论遇到什么，都不能乱了阵脚。”
狐九儿点头，将姐姐的半块玉佩紧紧攥在手心。玄龟则闭上双眼，庞大的身躯散发出淡淡的青光，似乎在积蓄力量。
瘴气依旧弥漫，沼泽深处的哀鸣愈发凄厉。血煞城的轮廓在远方的血雾中若隐若现，如同一个张开的巨网，等待着他们自投罗网。
云尘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玄尘玉佩，玉佩的温度渐渐回落，却在他的掌心留下了一道温暖的印记。他知道，从踏入这片沼泽开始，真正的硬仗才刚刚拉开序幕。血煞阵的幻象、金丹期的守卫、深不可测的血影教教主……无数的危险在前方等待。
但他的眼神却愈发坚定。苏晴还在等他，混沌裂缝的危机尚未解除，他没有资格退缩。
“准备好了吗？”云尘看向身边的两位盟友。
“随时可以。”狐九儿的狐尾高高竖起，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玄龟睁开眼，庞大的身躯散发出厚重的气息：“走吧。”
三道身影再次动了，如同三道划破黑暗的流星，朝着断骨崖的方向疾驰而去。破幻珠的光晕在血雾中留下淡淡的轨迹，很快又被浓稠的煞气吞没。
没有人注意到，在他们离开后，沼泽深处的淤泥中，一双猩红的眼睛缓缓睁开，目送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断骨崖的阴影中，随即沉入更深的黑暗。
血煞城的大门，正在缓缓向他们敞开。而门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救赎，还是毁灭？
云尘不知道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