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宗的晨钟比往日早响了半个时辰。铜钟悬在宗主殿外的古柏上，钟锤被王长老亲自敲响时，浑厚的钟声穿透薄雾，漫过丹崖、剑坪、灵田，将内门弟子从修炼中唤醒——今日是内门改革的宣令日，也是林啸天倒台后，宗门第一次重新梳理权力脉络的日子。
云尘站在执事堂的石阶下，看着陆续赶来的内门弟子。他们大多神色肃穆，偶尔交头接耳时也压着声音，比起往日的松散，多了几分谨慎。林啸天掌权内门数十年，他的倒台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每个人都在猜测，这场改革会将青云宗推向何方。
“云尘兄。”身后传来轻唤，是秦风。他昨日刚从焰山赶回，身上还带着未散尽的火脉气息，手里提着个布包，里面是焚天宫与天魔勾结的卷宗副本，“王长老让我把这些交给你，说护界堂初立，正好用得上这些做参照。”
云尘接过布包，指尖触到卷宗边缘的焦痕——那是焰山之战时留下的。他点头道：“辛苦你了，还要跑一趟师门。”
“该做的。”秦风笑了笑，眼底却藏着忧虑，“我师门在西境，离灵界边界更近。临行前师父传讯说，近日常有修士在边界失踪，怕是天魔又有动作。我得尽快回去报信，免得迟则生变。”
两人正说着，执事堂的门被推开，王长老带着三位灰袍长老走了出来。老修士今日换上了玄色道袍，腰间系着青云宗的宗主令牌——虽未正式接任宗主，但宗门上下早已默认他主持大局。他站在石阶顶端，目光扫过众人，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弟子，执事。”王长老的声音透过灵力传开，清晰地落在每个人耳中，“林啸天勾结血影教、助纣为虐一事，已尘埃落定。今日召集诸位，是要重整内门，共守宗门。”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卷玉简，展开道：“经长老会决议，即日起，内门设‘护界堂’，专司凡界与灵界边界巡查之责——云尘听令。”
云尘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在。”
“命你为护界堂首座，领金丹境弟子三十人，持‘界巡令’，可调动沿途各宗哨卡。”王长老的声音郑重，“护界堂的职责，是盯紧灵界边界异动，一旦发现天魔踪迹或界壁裂痕，即刻回报，不得有误。”
“弟子领命。”云尘接过王长老递来的青铜令牌，令牌上刻着“界巡”二字，边缘流转着淡淡的金光——这是用青云宗镇山铜熔铸的，能勘破低阶幻术，是巡查边界的利器。
广场上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护界堂虽是新设，但“首座”之位已是内门核心职权，云尘不过是个刚从杂役院走出来的弟子，竟一跃与各堂执事平起平坐，这在青云宗百年历史上从未有过。
有弟子面露不服，却被身旁的人暗暗拉住——焰山一战，云尘力敌焚天老祖的事早已传开，没人敢质疑他的实力。
王长老仿佛没察觉众人的异动，继续念道：“楚柔听令。”
人群中，一身素白道裙的楚柔上前，她昨日刚从藏书阁被“请”回来——对外只说是协助调查古籍失窃案，没人知道她已是阶下囚，此刻站出来时，脸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惶恐与恭敬。
“你揭发林啸天有功，且多年打理内门文书，条理分明。”王长老的声音温和了些，“命你为内门执事，掌管典籍库与弟子名册，即刻上任。”
楚柔躬身接令，声音细弱却清晰：“弟子谢长老信任。”
云尘的目光落在她握着玉简的手指上——那指尖有一道极淡的红痕，是昨日被玄尘玉佩光芒灼伤的痕迹。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心中冷笑：王长老许是还不知她的底细，这“典籍库执事”之位，倒给了她继续接触古籍的机会。
宣令还在继续：原林啸天的心腹被尽数调离核心职位，几位一直被打压的正直执事得以复用，连外门弟子的晋升通道都放宽了不少。广场上的气氛渐渐从谨慎转为振奋，连秦风都忍不住低声道：“王长老这步棋走得稳，宗门总算能喘口气了。”
云尘却没那么乐观。他瞥了眼站在执事队列里的楚柔，她正与一位老执事低声交谈，侧脸带着温顺的笑意，手指却在袖中悄悄捏了个隐晦的诀——那是血影教传递暗号的手势。
宣令结束后，弟子们散去，王长老单独留下了云尘。两人走到执事堂后的竹林里，晨露打湿了石桌，王长老亲手沏了杯灵茶，推到云尘面前：“护界堂的担子不轻。”
“弟子明白。”云尘端起茶杯，茶水清冽，带着竹香。
“灵界边界这几年一直不太平。”王长老叹了口气，眼神凝重，“十年前有修士在界壁处发现过天魔鳞片，三年前西境哨卡报告说界壁有异响……林啸天掌权时一心搞内斗，把这些都压了下来。如今交给你，是希望你能查个明白。”
云尘点头。墨渊说过，灵界才是根源，护界堂看似是凡界的差事，实则是离真相最近的地方。
“对了，”王长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狐九儿姑娘说想留在宗门？”
“是。”云尘解释道，“她说妖族功法与人族修炼体系不同，想留在这里参悟些基础心法，日后回妖域也能多些依仗。”
“也好。”王长老点头，“让她住在内门西厢吧，那里清静。楚柔刚接管典籍库，让她去领些入门功法，也算……让楚柔多做点事。”
云尘心中一动，王长老特意提楚柔，是有意让他盯着？还是单纯的安排？他没多问，只道：“弟子会告知九儿。”
从竹林出来时，苏晴正站在石阶下等他，手里提着个食盒：“刚从膳堂打了些莲子羹，你趁热喝。”
云尘接过食盒，指尖触到她的手背，温温的。苏晴的太阴灵体在青风镇时耗损不少，这几日一直在静心休养，脸色比之前好了些。
“楚柔……”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道，“我总觉得她不对劲。方才宣令时，她看你的眼神……很冷。”
“我知道。”云尘捏了捏她的手，“放心，我会留意。”
两人正说着，狐九儿一阵风似的跑过来，尾巴在身后欢快地晃着：“云尘！王长老说让我住西厢？还能去典籍库拿书？”
“嗯。”云尘点头，“不过典籍库现在由楚柔管，你去的时候小心些，别乱碰东西。”
“知道啦！”狐九儿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她要是敢刁难我，我就用狐火燎她的头发！”
苏晴笑着拍了拍她的尾巴：“别胡闹，在这里要守规矩。”
狐九儿吐了吐舌头，蹦蹦跳跳地去西厢安顿了。
午后，秦风要启程回师门。云尘送他到山门口，秦风翻身上剑时，突然回头道：“对了，焰山的焚天鼎我派人加固了封印，但鼎身偶尔会发烫，上面的镇魔文总在夜里发光……你说，会不会和灵界有关？”
云尘心中一凛：“我会去查。你路上小心，若西境有异动，立刻传讯。”
秦风点头，御剑而起，青芒很快消失在天际。
云尘转身走向护界堂。新设立的堂口在宗门西侧的望月崖上，原是个废弃的哨卡，如今被弟子们打扫出来，虽简陋却干净。三十名金丹弟子已在崖边列队等候，见云尘走来，齐齐躬身：“见过首座！”
云尘扫了眼众人，大多是面生的面孔——王长老特意选了些没卷入林啸天党争的弟子，倒是省心。他将秦风带来的卷宗分给众人：“这些是焚天宫与天魔勾结的记录，你们先看，重点记天魔的气息特征与界壁异动的征兆。半个时辰后，随我去边界巡查。”
弟子们领命而去。云尘站在崖边，望着远处的天际——灵界在东南方向，那里的天空比别处更蓝，却总在黄昏时泛着一丝极淡的紫，像蒙着层薄纱。
半个时辰后，三十名弟子整装待发。云尘祭出玄尘玉佩，玉佩悬在众人头顶，散发出淡淡的灰蒙光罩——这是墨渊教他的法子，玉佩能勘破界壁附近的幻术，比寻常法器好用得多。
一行人御剑向东南边界飞去。越靠近界壁，空气中的灵气越稀薄，隐隐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和焰山天魔巨爪散发出的气息很像，只是更淡，像被什么东西掩盖了。
“首座，你看那里！”一名弟子突然指向下方的山谷。
云尘低头望去，只见山谷里的草木都呈灰黑色，叶片边缘卷曲，像是被什么东西侵蚀过。他俯冲下去，指尖抚过草叶，混沌力探入其中，竟触到一丝微弱的魔气残留——不是凡界的邪修，而是来自灵界的天魔之气。
“这魔气很新。”云尘沉声道，“最多不超过三日。”
弟子们立刻散开探查，很快在山谷深处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山洞。洞口覆盖着藤蔓，拨开藤蔓后，洞壁上刻着与焚天令相似的火焰纹路，只是纹路更浅，像是仓促间刻下的。
“是血影教的记号。”云尘认出这纹路——楚柔昨日在藏书阁捏的诀，与这纹路的起笔一模一样。
他走进山洞，洞不深，尽头有堆未燃尽的灰烬，灰烬里残留着几张碎裂的符箓，符箓上的血迹还未干透。
“他们在这里召唤过天魔？”一名弟子惊道。
“不像。”云尘捡起一块灰烬，“符箓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他们在向灵界的天魔报信。”
报什么信？是报林啸天已死？还是报《九州纪年》被他拿走？或是……报他即将晋升元婴，准备飞升？
云尘心中升起一股寒意。楚柔刚晋升执事，边界就发现血影教的踪迹，这绝非巧合。
返回望月崖时，已是黄昏。云尘让弟子们加强巡查，自己则回到堂内整理卷宗。刚翻开焚天鼎的记录，窗外突然闪过一道白影——是狐九儿。
“云尘！我从典籍库回来了！”狐九儿捧着一堆书闯进来，脸上却没了来时的兴奋，反而皱着眉，“那个楚柔好奇怪！我去拿书时，她非要跟着我，还问东问西，问你什么时候去边界，问你有没有带玉佩……”
云尘猛地抬头。
楚柔果然在试探他。
“她还偷偷塞给我一块玉简，说这是‘对妖族修炼有用的秘法’。”狐九儿从怀里掏出块黑色玉简，扔在桌上，“我闻着就不对劲，一股血腥味，没接。”
云尘拿起玉简，指尖刚一触碰，玄尘玉佩便突然发烫——玉简上裹着层极淡的天魔气息，是用来追踪的！
楚柔想通过狐九儿定位他的踪迹！
他捏碎玉简，冷声道：“以后别再靠近她。”
狐九儿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对了，我在典籍库看到她偷偷翻一本《界壁图谱》，还在上面画记号呢。”
《界壁图谱》——记载灵界与凡界界壁薄弱点的典籍。
云尘走到窗边，望着内门方向。楚柔的身影在暮色中一闪，走进了典籍库旁的小院——那里是她的新住处。
他摸了摸丹田，混沌金丹正在缓缓转动，丹壁上已开始浮现细碎的纹路——那是化婴的前兆。墨渊说过，突破元婴就能飞升，可楚柔的动作、边界的魔气、焚天鼎的异动……一切都在提醒他，灵界的门还没打开，危险就已提前来了。
夜风从望月崖吹过，带着界壁外的凉意。云尘望着东南方的天际，那里的紫色又深了些，像一滴血融进了暮色里。
他知道，护界堂的差事，绝不会只是巡查那么简单。真正的挑战，不是对付凡界的血影教余孽，而是藏在灵界云层后的眼睛——或许是天魔，或许是那位立下班约的天尊，又或许……是影像中那个持着另一半玉佩的白袍人。
玄尘玉佩在掌心微微震动，像是在回应着远方的呼唤，又像是在预警着即将到来的风暴。云尘握紧玉佩，指尖因用力而泛白——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