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如同蛮荒巨兽般的咆哮,裹挟着雨夜的湿冷和滔天的怒意,猛地撞破了冷宫偏殿内凝滞的杀机!黑衣人刺向小泉的毒刃骤然一顿,霍然转头,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计划之外的惊愕!
只见殿门口,阿蛮那铁塔般的身躯如同半截黑塔般堵在那里,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虬结的肌肉往下淌,粗重的喘息喷出白雾,铜铃大的眼睛里燃烧着纯粹的、护主心切的怒火!他手里,竟然还紧紧攥着半只没吃完的、被雨水泡得发白的酱肘子!
原来,阿蛮在小院里左等右等,不见恩公回来,心里越来越焦躁。他虽憨直,但对小泉的气息和安危有种野兽般的直觉。雨越下越大,他实在坐不住了,便循着小泉平日偶尔会念叨的“西北角”、“破房子”等零碎信息,凭借着一身蛮力和对方向的模糊感应,一路横冲直撞,竟是硬生生给他摸到了这静思苑!那扇破败的殿门,在他含怒一撞之下,自然如同纸糊般破碎!
“恩公!你没事吧?!”阿蛮一眼就看到了躲在梁柱后、肩头染血、脸色苍白的小泉,顿时目眦欲裂,“王八蛋!敢伤俺恩公!俺弄死你!”
他根本不去想对方是谁,为何在此,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保护恩公,揍扁那个穿黑衣服的!
下一刻,阿蛮动了!他庞大的身躯爆发出与其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速度,如同一头发狂的犀牛,低着头,朝着那黑衣人猛冲过去!地面仿佛都在他沉重的脚步下震颤!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一丝荒谬。他奉命来清除一个多事的太医和一个老废物,本以为手到擒来,没想到先冒出一只碍事的扁毛畜生,现在又杀出一个力大无穷的傻大个!这跟他预想的干净利落的暗杀完全不一样!
面对阿蛮这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蛮力的冲撞,黑衣人不敢硬接,他脚步一错,身形如同鬼魅般向侧面滑开,同时手中淬毒短刃划出一道幽蓝的弧线,直刺阿蛮肋下!他看得出,这傻大个空有蛮力,不懂武艺,破绽极大!
然而,他低估了阿蛮那身非人的力气和皮糙肉厚的程度!
阿蛮见对方躲开,冲势不减,直接撞在了黑衣人刚才所在位置后方的一根支撑柱上!
“咔嚓!”那本就有些腐朽的木柱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而黑衣人的毒刃,也“嗤”的一声,划破了阿蛮腰侧的衣服,甚至割破了皮肤!
但预想中毒发倒地的场面并未出现!阿蛮只是感觉腰侧一痛,如同被黄蜂蜇了一下,他嗷一嗓子,更加暴怒:“还敢扎俺?!俺让你扎!”
他猛地转身,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朝着黑衣人当头抓下!那手掌上还沾着酱肘子的油渍,看起来滑稽,却蕴含着能将石头捏碎的力量!
黑衣人心中暗惊,他匕首上的剧毒,就算是大象挨了一下也得立刻麻痹,这傻大个怎么只是叫了一声,动作丝毫不停?!难道是体质异于常人?
他哪里知道,阿蛮常年被小泉用各种稀奇古怪的药材“淬炼”身体,试药试针,虽说脑子没变灵光,但这抗毒和恢复能力,早已远超常人!
眼看那大手抓来,黑衣人不敢怠慢,再次施展精妙身法避让。他如同附骨之疽,围绕着阿蛮不断游走,毒刃如同毒蛇吐信,一次次寻隙刺向阿蛮的要害。然而阿蛮虽然不懂招式,但反应极快,力气又大得离谱,往往凭借本能挥舞手臂格挡,或者直接用身体硬抗,那砰砰的闷响,听得躲在梁柱后的小泉心惊肉跳!
“阿蛮小心!他匕首有毒!”小泉急声提醒,同时捏紧了银针,寻找机会。
“毒?啥毒?俺不怕!就是有点痒!”阿蛮一边胡乱挥舞着手臂抵挡,一边瓮声瓮气地回答,还顺手挠了挠被划破的腰侧,那伤口竟然只是微微泛红,连血都没流多少!
黑衣人越打越是心惊,这傻大个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怪物!自己的攻击对他效果甚微,反而要时刻小心被他那恐怖的力量碰到。久战不下,恐生变故!
他眼中寒光一闪,虚晃一招,逼得阿蛮向后一仰,随即身形暴起,不再理会阿蛮,竟是再次直扑向梁柱后的小泉!他的目标很明确,先杀首要目标!
“休想!”阿蛮怒吼一声,情急之下,也顾不上什么了,看到脚边有一截之前被他撞断的、足有成人腰粗的破旧房梁,他弯腰一把抱住,“嘿”地一声,竟然将那数百斤重的断梁硬生生抱了起来!如同挥舞一根巨大的木棍,朝着那黑衣人的后背狠狠砸去!
“呜——!”沉重的破空声令人头皮发麻!
黑衣人感受到背后那毁灭性的风声,脸色终于大变!他若执意刺杀小泉,自己必然被这恐怖的“木棍”砸成肉泥!迫不得已,他只得放弃攻击,狼狈不堪地向侧前方扑倒翻滚!
“轰隆!!!”
那截巨大的断梁擦着他的后背砸落在地,将原本就坑洼不平的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泥水碎石飞溅!巨大的震动让整个偏殿都晃了晃,簌簌落下更多灰尘。
黑衣人虽躲过一劫,却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刚翻身跃起,还没站稳,就听到身后传来小泉一声低喝:
“看针!”
数点寒星,如同疾风骤雨,精准地射向黑衣人背后几处大穴!正是小泉觑准时机,射出的银针!
黑衣人听得风声,心中骇然,他没想到这小太医不仅医术古怪,竟然还会暗器!他全力扭动身体,如同无骨之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银针,但终究还是有两根,一根刺入了他的肩井穴,一根擦着他的耳廓飞过!
肩井穴一阵酸麻,让他的左臂动作瞬间迟滞了半分!耳廓传来的刺痛更是让他心神一凛!
而就在这时,那只原本被认为已经“生死不明”的鹦鹉,竟顽强地从墙角那堆杂物里挣扎着飞了起来!它显然受了伤,飞得歪歪斜斜,但绿豆大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它没有再去攻击黑衣人,而是用尽最后力气,飞到了殿外的高处,扯着它那破锣嗓子,用最大的音量,发出了它能模仿出的、最具穿透力的声音——
它模仿了侍卫巡逻时的铜锣声和呼喝!
“铛——铛——!有刺客!静思苑有刺客!抓刺客啊!!!”
这惟妙惟肖、在寂静雨夜中极具误导性的“警报声”,如同在滚油中泼进了一瓢冷水!
黑衣人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狠狠地瞪了小泉和阿蛮一眼,又忌惮地看了看殿外,知道今夜事已不可为,再纠缠下去,一旦真引来侍卫,麻烦就大了!
“哼!”他冷哼一声,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融入殿外的黑暗与雨幕之中,几个起落便消失不见。
危机,暂时解除。
小泉浑身脱力,顺着梁柱滑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肩头的伤口阵阵作痛。
阿蛮丢下那截房梁,跑到小泉身边,紧张地检查:“恩公!你没事吧?吓死俺了!”
鹦鹉也歪歪斜斜地飞回来,落在小泉没受伤的那边肩头,小脑袋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亏大了……鸟爷的毛……”, 随即脑袋一歪,像是晕了过去。
小泉看着忠心护主的阿蛮和“壮烈牺牲”的鹦鹉,又望了一眼黑衣人消失的方向,心中没有半点轻松。
杀手虽然暂时退走,但他背后的黑手已然浮出水面。这冷宫,这皇三子的旧案,已然变成了一个随时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