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下午，云巅会所那间隐秘的茶室再次成为密谈的场所。
乔嘉树压低声音，将陶丽丽流产、周宜珂决绝断掉关系的经过告诉了崔振平。说完后，他身体不自觉地前倾，眉宇间透出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声音压得更低了：
“崔大哥，事情是成了……可你给我的那个药，”他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真的……真的万无一失吗？医院那边，会不会有什么手段能查出来？”
崔振平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成竹在胸的淡然笑意，他慢条斯理地给乔嘉树续上茶：
“老弟，你把心放回肚子里。我不是告诉过你嘛，那东西的精妙之处就在于此，它在引发症状之前，早就在体内代谢分解，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现代医学手段，根本追溯不到任何痕迹。这就是一场‘自然’发生的不幸，任谁也查不出问题。”
他赞叹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激赏：“说起来，你找的这位帮手，可真是位高手啊！时机精准，下手干净，真正做到了神不知鬼不觉，事情办得滴水不漏，漂亮！”
乔嘉树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深入。他迅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语气也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样一来，确实是省了大麻烦。周总亲口说了，连之前答应给陶丽丽开的美术分馆也一并取消了，这一下子，可是省了四千多万呢！”他话语中带着如释重负，却也夹杂着一丝复杂的感慨，“不过，他也真够绝情的，和陶丽丽这样的感情，说断就断，一点余地都不留。”
崔振平对此似乎毫不意外，他轻笑一声，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静：
“这就是周总的行事风格。雷厉风行，当断则断。上次解聘裴玉堂是如此，这次和陶丽丽分手亦是如此。我跟着他这么多年，早就深刻领教过他这种作风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乔嘉树一眼，缓缓道：“不过，话说回来，不这样杀伐决断，他又怎么能成就今天这番事业呢？成大事者，向来不拘小节，更不会为儿女情长所困。再说，周总眼里，只有他的儿子和女儿，如果再有个血亲，他当然高兴。现在陶丽丽没有给他一个新的生命，这个女人和其他女人也就没什么区别了。”
乔嘉树听着崔振平对岳父行事风格的剖析，眼中闪过一丝晦暗的光。他心底那份对权力的渴望，仿佛被这番话浇灌，悄然滋长。他暗自握紧了拳，决心日后也要习得这般狠绝与果决。
“崔大哥，”他收敛心神，切入另一个紧要话题，声音压得极低，“这次，我需要从项目里挪出一笔款子，数目不小，两百万。”
崔振平闻言，眉头微微一皱，露出为难的神色，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哎呀，老弟，一次要动这么大的数目，目标太明显，不好办哪……” 他沉吟片刻，眼中精光一闪，身体前倾，凑近乔嘉树，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不如这样……你分两到三次，走不同的名目，比如先用一批虚高的设备采购垫付一部分，再过一阵子，用外包技术服务费的名义走另一部分……记得把时间错开，票据做平……”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语速却很快，显然对此道极为熟稔。乔嘉树凝神静听，不时点头，将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
待崔振平说完，乔嘉树脸上已满是佩服之色，他忍不住赞道：“崔大哥，你真是我的诸葛军师，神机妙算！就这么办！” 他顿了一下，许下重诺，“这事若顺利办成，这两百万里面，我拿出百分之十，二十万，作为酬谢，送到你手上。”
崔振平一听，脸上立刻绽开毫不掩饰的、心照不宣的笑容，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端起茶杯：“呵呵，那就先谢谢老弟的厚意了！你呀，也别忘了让卫清扬那小子尝点甜头。”
乔嘉树点头：“我明白，我也会给他十万块。”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具体操作的细节，随后便如同来时一样，默契地错开时间，一先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云巅会所。
周末的清晨，阳光和煦。
乔嘉树熟练地发动了那辆黑色的沃尔沃，周若媛拉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心情颇好地系上安全带。
她侧过头，看着正在调整后视镜的乔嘉树，嘴角扬起一抹略带俏皮的笑容，打趣道：“今天难得呀，该乔总亲自给我当司机了。”
乔嘉树转过头，回以一个温和又带着点宠溺的笑，配合地应和：“能为周大小姐效劳，是我的荣幸。您坐稳了。”说着，车子平稳地驶出了周家宅院的大门。
车子汇入周末略显稀疏的车流，走了一段路，周若媛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有些不解地问：“对了，我们怎么不去咱们自家的周氏国际医院？那里的医生都熟门熟路的，设备也都是顶尖的，检查起来不是更方便吗？”
乔嘉树目视前方，语气自然地解释：“毕竟是做这种比较私密的检查，去自家的医院，难免人多眼杂。就算医生不乱说，底下的护士、工作人员也保不齐会传出些什么风声。我想着，还是谨慎点好，去别的医院更稳妥。”
周若媛听了，略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嗯，你说得也有道理。现在爸爸心情不好，公司里盯着我们的人也不少，还是别节外生枝了。去别的医院也好，省得他们背后乱嚼舌根。”
两人就此达成一致，车内的气氛重新轻松起来。他们一边听着舒缓的音乐，一边随意聊着天，大约半个小时后，车子缓缓驶入了市第二医院的停车场。
周若媛和乔嘉树在市第二医院里穿梭，按照流程完成了抽血、超声等一系列繁琐而私密的检查。等待结果的过程显得有些漫长，直到一位戴着金丝边眼镜、看起来沉稳干练的中年女医生将他们请进了诊室。
“乔先生，周女士，请坐。”医生拿着几份报告单，语气平和地开口，“二位的检查结果大部分已经出来了。”
她先看向乔嘉树：“乔先生，您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精子活力和数量都在优良范围，身体状态保持得不错，这方面没有问题。”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周若媛，语气变得更加温和，却也带上了一丝谨慎：“周女士，您的整体健康状况良好，子宫和卵巢形态也基本正常。但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选择着措辞，“根据激素水平分析和排卵监测来看，您的体质属于……不易受孕的类型。简单说，就是相比常人，自然怀孕的几率会低一些。”
“不易受孕？”周若媛脸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手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角，声音里带着急切和一丝慌乱，“医生，您的意思是……我们……我们就不能有自己的宝宝了吗？”
“周女士，您别着急，千万别有太大心理负担。”医生连忙温声安抚，脸上露出宽慰的笑容，“‘不易受孕’并不等同于‘不能怀孕’，这中间是有本质区别的。只是你们需要更多一点的耐心，也需要进行一些针对性的调理。”
她拿起处方单，一边写一边耐心解释：“我现在给您开一些调理内分泌和促进排卵的药物。您按时服用，每天两次，坚持一个周期。同时，注意保持健康作息，放松心情，避免焦虑。很多像您这样的情况，经过系统调理后，都顺利怀上了宝宝。如果一段时间后还是没有好消息，我们再来复查，根据情况调整方案，或者考虑其他辅助生殖技术，方法还是很多的。”
医生将开好的药单递给周若媛，再次鼓励道：“放轻松，积极调理，相信会有好消息的。”
周若媛接过那张轻飘飘却仿佛重若千钧的处方，紧紧捏在手里，乔嘉树适时地揽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慰着。两人谢过医生，心事重重地走出了诊室。
回程的路上，车厢内的气氛比去时沉闷了许多。
周若媛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轻声开口，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嘉树，今天……幸亏是听了你的，没去咱们自己家的医院。”她转过头，看向驾驶座上的丈夫，“要是让医院里的人知道了我的情况，七传八传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传到爸爸耳朵里了。他现在心情正不好，要是再知道这个，肯定更烦心，说不定还会觉得我……”
她没再说下去，但担忧显而易见。
乔嘉树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路况，声音温和地安慰：“别自己吓自己，媛媛。现在不是没人知道吗？”他顿了顿，试图将气氛引向积极的方向，“而且医生也说了，你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需要耐心调理一段时间。说不定啊，过几个月，好消息就来了。”
“可是……为什么偏偏就是我呢？”周若媛的语气里带着难以释怀的委屈和焦虑，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安全带，“‘不易受孕’……听起来就好像是我的身体不争气。”
“你别这么想，”乔嘉树立刻反驳，语气坚定，“这跟争不争气没关系，可能就是个人体质差异。我们现在发现了问题，对症下药就是了，总比一直蒙在鼓里强，对吧？”
周若媛沉默了一下，忽然问：“你呢？你难道不想早点有我们自己的孩子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脆弱。
“我当然想！”乔嘉树回答得迅速而肯定，甚至带着点急切，“我比谁都盼着我们的孩子。但是媛媛，这种事真的急不来。医生不是特意叮嘱了吗，让你一定要保持心情舒畅，放松心态。你越是紧张，反而可能越不好。心情好了，身体状态自然也会跟着好起来的。”
道理都懂，但周若媛心里那团郁结依旧难以化开。她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可脸上那抹闷闷不乐的神情却久久没有散去。
乔嘉树瞥了她一眼，知道她心里还是堵着，便主动提议，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好了，别想了。要不这样，我们中午就不回家吃了，在外面找个地方吃饭，就当是散散心，换换心情，怎么样？”
周若媛兴致不高，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嗯，也好。上次李萌梦跟我推荐了一家新开的创意菜，说环境和味道都不错，我们要不去试试？”
“好，听你的。”乔嘉树爽快应下，随即在下一个路口调转了方向，“你说地方，我们这就去。”
车子载着两人，朝着那家餐厅驶去。只是，身体的隐忧和内心的焦虑，并非一顿美食就能轻易化解的。
车子在那家新开的创意菜餐厅门前停下。餐厅装修颇具格调，环境雅致安静。
两人被引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递上设计精美的菜单，乔嘉树看也没看，直接将它推到周若媛面前，语气温和而迁就：“媛媛，你看看，想吃什么就点，今天都依你。”
周若媛接过菜单，翻看着，随口问道：“你呢？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
乔嘉树看着她，笑了笑，话语体贴入微：“我无所谓，只要你爱吃的，我都爱吃。”
这话让周若媛原本有些沉闷的心情不由得舒展了几分，她抬起眼，嗔怪地看了乔嘉树一眼，嘴角却微微上扬：“你这张嘴啊，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天天跟抹了蜜似的，专挑好听的说。”
她心情好转，便按照自己的口味，点了餐厅推荐的几道招牌菜。乔嘉树在一旁只是点头，没有任何异议。
不多时，菜品陆续上桌，摆盘精致，香气诱人。尝了几口，味道确实不错，周若媛的食欲被调动起来，专注地品尝着美食，眉宇间的阴霾渐渐散去。
吃得差不多了，她放下筷子，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想起了另一件事，语气也变得轻快起来：“嘉树，哥哥前几天来邮件说，他下个月就毕业了，毕业典礼希望我们都能去参加呢。我们一起去吧？正好也当是散散心。”
乔嘉树正夹着一筷子菜，闻言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脸上掠过一丝为难，放下筷子，语气带着歉意：“下个月啊……媛媛，最近技术部那边好几个项目都在关键节点，我恐怕……抽不开身。要不，你和爸爸一起去？他肯定很想亲眼看看大哥毕业。”
周若媛的兴致被打断，有些不悦：“你呀，工作就那么忙吗？连几天时间都抽不出来？那可是法国，我们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去，正好趁此机会玩一趟嘛。”
乔嘉树见她有些不高兴，连忙安抚地笑了笑，语气模棱两可，给自己留了余地：“我也很想去。这样吧，离毕业典礼还有段时间，我尽量把工作安排一下，到时候看看情况再说，好吗？如果能协调开，我一定陪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