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笼事件像一盆冰水,浇熄了我们最后一丝侥幸。这艘飘扬着环保旗帜的“希望方舟”,它的船舱深处,正滋生着与它的表面使命截然相反的、冰冷而残酷的黑暗。
我们不再仅仅是躲藏求存的逃亡者。窥见了这丝黑暗,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压上了肩头。我们必须知道更多。
“稳定器”是关键突破口。千鹤断定,能抑制“枯萎结晶”那种异常能量场的设备,绝非凡品,它的运输、接收和安装必然会在内部通讯中留下痕迹,甚至可能涉及技术参数,这些信息极具价值。
目标锁定——船只的内部通讯网络节点,或者,如果能找到,那个神秘“博士”可能使用的终端。
但这意味着我们必须离开相对安全的底层货舱,向上层,向人员活动更频繁、监控更严密的区域渗透。风险呈指数级上升。
我们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计划和准备。通过反复的窃听和观察,我们大致摸清了船员上下班、用餐和休息的粗略时间表,找到了几个监控可能存在的盲区(主要是通风管道和一些维修通道的交叉点)。千鹤甚至利用找到的细铜丝和废旧电路板零件,粗糙地制作了几个能短时间干扰老旧监控信号的小玩意儿(她对船上电子系统的型号进行了观察)。
行动时间选在凌晨四点,人体最困倦、船上活动最少的时刻。
再次如同幽灵般离开藏身之处。我们沿着之前探明的、尽可能避开主要通道的路线,向着位于上层甲板的办公区域潜行。
过程远比在底层货舱艰难。通道更宽敞明亮,摄像头数量明显增多,甚至一些门口还有身份识别读卡器。我们不得不频繁地钻进天花板隔层或通风管道,像两只谨慎的壁虎,在钢铁丛林的阴影中缓慢移动。
有几次,我们几乎与起夜的研究员或巡逻的保安擦肩而过,靠着“星之痕”那变得敏锐的感知和千鹤的急智,才堪堪躲过。
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目标区域——一片相对安静的办公舱室走廊。大部分房间都黑着灯,门紧锁着。
“通讯节点室应该在前面拐角。”千鹤对照着记忆中的结构图低声道,“但门口很可能有监控和门禁。”
我们悄无声息地摸到拐角,小心地探头观察。果然,节点室的金属门上亮着小小的红灯,意味着需要权限卡才能开启。上方还有一个摄像头无声地转动着。
千鹤对我使了个眼色,指了指天花板。我立刻会意,蹲下身,让她踩着我肩膀,轻轻顶开了一块天花板隔板。她灵巧地钻了进去,我也紧随其后。
天花板隔层里布满灰尘和各种管线,空间狭窄,我们只能匍匐前进。根据结构图判断节点室的位置,最终在其上方停了下来。
千鹤小心翼翼地用工具撬开一块下方带有线缆通过的轻型盖板,露出一条缝隙。下面正是通讯节点室,房间里闪烁着各种指示灯的光芒,机柜发出低沉的运行嗡鸣,无人值守。
“就是这里。”千鹤从工具袋里拿出一个带有吸盘和细导线的特殊装置,将其小心地吸附在下方一条主要数据线缆的外皮上。“这是个简易的物理嗅探器,希望能截获到流经这条主干的部分数据包。”
我们屏住呼吸,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嗅探器上的微型指示灯缓慢闪烁着,表明正在工作。
大约十分钟后,千鹤小心地收回装置,连接到一个巴掌大的、屏幕碎裂的旧pdA上(同样是从闲置设备里淘来的宝贝),快速浏览着捕获到的、经过简单解密(利用船上常见的几种基础协议漏洞)的数据碎片。
大部分是船只运行状态、日常调度、人员通讯等无关信息。千鹤快速过滤着,搜索着关键词:“K-09”、“稳定器”、“博士”、“塞壬”……
突然,她手指一顿,目光凝住了。
屏幕上出现了一条加密等级明显更高的内部邮件片段,发件人标识被隐藏,收件人是一个代号“雨林之眼”的邮箱。
【……‘园丁’确认,‘包裹’(K-09)状态活跃,需‘花盆’(稳定器)提前到位。下一站‘温室’(补给点:哥斯达黎加蓬塔雷纳斯港),‘园丁’将亲自接收并完成初步‘嫁接’(激活与测试)。请确保‘温室’环境安全,勿让‘害虫’(可能指守夜人或竞争对手)察觉。‘丰收’(最终目标)在于‘先祖花园’(特指亚马逊流域某处),‘博士’期待最终成果……】
信息碎片化且用了大量代号,但其含义令人心惊!
“园丁”很可能就是那位“博士”,他会在下一个补给点——哥斯达黎加的蓬塔雷纳斯港——亲自上船接收“稳定器”,并对“枯萎结晶”进行测试!他们的最终目标,是亚马逊流域的某个特定地点,被称为“先祖花园”!
我们必须阻止他们!至少在弄清他们想用这东西干什么之前,不能让他们得逞!
“能不能追踪到这个‘雨林之眼’或者锁定‘园丁’的身份?”我急切地问。
“很难,对方很谨慎,用了多层跳板,而且邮件是片段,源头加密很强。”千鹤摇头,但眼神锐利,“但是……这条信息是通过船上的卫星通讯系统发送的。或许……我们可以从通讯日志里反向查找近期所有与蓬塔雷纳斯港以及特定塞壬服务器地址的联系记录……”
她再次操作起来,试图侵入通讯节点的日志系统。这比简单的嗅探风险大得多,极易触发安全警报。
就在她全神贯注操作时,我的“星之痕”突然传来一丝微弱的、被窥视的悸动!
不是来自下方,而是来自……我们身后的天花板隔层深处!
有人?!或者说,有东西在黑暗中看着我们!
我猛地回头,手指间已然凝聚起一丝微弱的星芒寒意,低喝道:“谁在那里?!”
黑暗中,只有各种管线的模糊轮廓,以及远处机器运行的微弱噪音。
千鹤也被我的低喝惊动,立刻停止了操作,警惕地望向我示意的方向。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十几秒。
就在我以为可能是错觉时——
嗒…嗒…
两声极其轻微、仿佛是指甲敲击金属管道的声响,从远处黑暗中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古怪口音(似乎刻意扭曲)的英语女声,顺着管道幽幽地飘来:
“……好奇的虫子……”
“……窥探不该看的果实……”
“……园丁……不喜欢……害虫……”
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冰冷和戏谑,说完便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们浑身汗毛倒竖!
那个人(或者说那个东西)不仅发现了我们,似乎还完全知晓我们刚才的窃听内容!她(它)在警告我们!
“走!立刻离开这里!”千鹤脸色大变,毫不犹豫地中断所有操作,迅速收起设备。
我们也顾不上隐藏动静了,以最快速度沿着原路向后爬,然后从最近的一个检修口跳下,落在一条无人的走廊里,头也不回地向着下层货舱玩命狂奔!
心脏狂跳不止。
那个隐藏在黑暗中的声音,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心头。
这艘船上的水,比我们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除了塞壬的秘密,还有别的势力或……东西,在暗中注视着一切。
“园丁”……“害虫”……
我们似乎闯入了一个远比想象更加危险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