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潭边的冷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
林轩蹲在冰冷的淤泥里，手指还停留在那块残破石碑模糊的字迹上，心脏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砰砰直跳。
“……禁……丹……余……”
这几个残缺的古字，如同拥有魔力，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心神。尤其是那个“丹”字，让他立刻联想到了昨晚听到的、能强身健体的“血气丹”！
禁丹？什么意思？被禁止的丹药？还是……珍藏的丹药？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和猜测，更加仔细地清理着石碑上的污垢。石碑不大，露在外面的部分只有尺许见方，大部分还埋在淤泥和乱石之下。除了这几个模糊的字，下方那些细微的、与黑石纹路隐隐相似的图案，更是让他心惊。
这石碑，难道和黑石有关？
他尝试着用手去挖掘石碑周围的淤泥，想看看下面是否还埋藏着其他部分，或者……别的什么东西。但淤泥湿滑粘稠，深处更是坚硬，仅凭双手，根本无法深入。而且寒潭水汽氤氲，待得久了，那股阴寒之气仿佛能钻进骨头缝里，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必须……必须想办法把这块石碑弄出来！”一个念头在他心中疯狂呐喊。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现在不行。天色不早，王管事勒令天黑前必须清理完这片区域，若是耽搁了，别说吃饭，恐怕又是一顿责罚。而且，这石碑不知在此埋藏了多久，贸然挖掘，动静太大，万一引来旁人注意，后果不堪设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当务之急，是完成杂役任务，活下去，然后想办法参加杂役大比，获取血气丹！
至于这石碑……它就在这里，跑不了。
林轩重新拿起钉耙，更加卖力地清理着寒潭边的枯枝烂叶，但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留意着那块石碑的位置，将其周围的地形特征牢牢刻在脑海里。
直到夕阳西沉，将最后一抹余晖吝啬地洒在寒潭冰冷的水面上，林轩才终于将分配的区域清理完毕，拖着几乎冻僵、疲惫不堪的身体，背着满满几大筐腐烂的杂物，一步步挪回杂役处交差。
王管事检查时，依旧横挑鼻子竖挑眼，但总算没找到大的错处，冷哼一声，算是让他过了关。领到的晚餐是更加稀薄的米粥和一块硬得像石头般的杂粮饼，林轩默默地蹲在角落，就着冷水，艰难地吞咽下去。
夜晚，杂役房鼾声四起。
林轩蜷缩在冰冷的铺位上，却没有丝毫睡意。怀中黑石紧贴着皮肤，传来一丝微弱的温凉感——今晚月色尚可。但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尝试引导那丝微弱气流，而是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那块残碑的回忆中。
那些图案……那些纹路……
他下意识地用手指在冰冷的床板上，依葫芦画瓢地勾勒着记忆中石碑上的图案线条。粗糙的纹路，蜿蜒的走向，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看不懂的循环。
画着画着，他的动作猛地一顿！
不对！
这图案的某一部分，尤其是几个关键的转折和节点，竟然……竟然和他怀中黑石表面那些天然形成的、看似杂乱的纹路，有至少六七分的相似！并非完全一样，但那种内在的韵律，那种勾连流转的意味，如出一辙！
这绝非巧合！
这石碑，定然和黑石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联系！甚至……可能记载着关于黑石的秘密，或者……某种运用之法？
那“禁丹”二字，又代表着什么？是一种丹药的名称？还是警示此处禁止与丹药有关的事物？
无数的疑问如同潮水般涌来，让林轩心潮起伏，难以平静。
他知道，想要弄清这一切，必须先提升自己的实力。没有力量，连挖掘一块石碑都做不到，更遑论探索其中的秘密。
杂役大比，血气丹！
这两个词再次变得无比清晰和迫切。
第二天，天色刚蒙蒙亮，刺耳的哨声便准时响起。
所有杂役如同被驱赶的羊群，睡眼惺忪地聚集在杂役处的小广场上。王管事依旧板着脸，开始分派今日的任务。
“……李铁牛，去兽栏清理粪便！赵小四，去后厨劈柴！……”一个个名字被叫到，杂役们领了任务，垂头丧气地散去。
林轩垂首站在人群中，默默等待着。
终于，王管事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带着一丝惯常的嫌弃：“林轩！”
“在。”林轩上前一步。
王管事从桌上拿起一块新的木牌，随手丢给他，语气带着几分不耐烦：“今日你去丹房，帮着处理废料！记住，丹房重地，规矩森严，不该看的别看，不该碰的别碰！若是冲撞了哪位师兄师姐，或是损坏了什么东西，仔细你的皮！”
丹房？
林轩心中猛地一动！真是想睡觉就有人递枕头！他正愁对丹药一无所知，若能进入丹房，哪怕只是处理废料，或许也能窥得一丝半缕的信息！
他强压下心中的激动，恭敬地接过木牌：“是，管事，弟子明白。”
接过木牌，入手微沉，上面刻着一个“丹”字，还带着淡淡的药草气味。他不敢耽搁，立刻前往工具房，领取了专门用于处理丹房废料的特制防火手套和箩筐，然后根据指示，朝着位于外门东侧区域的丹房走去。
青岚宗的丹房，是一座独立的、占地面积颇广的院落群。尚未走近，一股浓郁复杂的气味便扑面而来。有各种药草混合的清香，有火焰灼烧的焦糊气，还有丹药成型时散发的奇异丹香，以及……从某个特定角落飘散出来的、令人作呕的废料腐败气味。
院落门口有弟子值守，查验了林轩的木牌后，才放他进去。一进院子，喧嚣和热浪便裹挟而来。随处可见忙碌的身影，有的在分拣处理药材，有的在照看熊熊燃烧的丹炉，有的则在低声交流着什么。
一名穿着灰色丹童服饰、面色倨傲的年轻弟子，显然是负责管理今日杂役的。他瞥了林轩一眼，见他穿着最低等的杂役服，眉头立刻皱起，随手一指院落最角落里一个散发着恶臭的棚子，呵斥道：“新来的？去那边！把里面堆积的废丹渣和药渣清理干净，运到后山指定地点倒掉！动作快点，别磨磨蹭蹭的！”
“是，师兄。”林轩应了一声，低着头，快步走向那个棚子。
棚子里光线昏暗，气味更是刺鼻。地上堆积着小山般的各种残渣，大多是炼制失败的丹药凝固成的黑褐色块状物，以及各种药材萃取后留下的枯萎根茎叶片。这些废料蕴含着杂乱暴戾的药性，不能随意丢弃，需要统一处理。
林轩戴好手套，开始一铲一铲地将这些令人作呕的废料装入箩筐。工作枯燥而肮脏，但他却干得一丝不苟，同时，耳朵竖起着，努力捕捉着周围丹房弟子们偶尔的交谈。
“……这次炼制‘回气丹’，火候还是差了点，成丹率太低……”
“‘凝血散’的辅药比例似乎可以调整一下……”
“听说陈师兄快要尝试炼制‘血气丹’了？若是成功，说不定能在小比前更进一步……”
血气丹！
再次听到这个名字，林轩的心跳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朝声音来源方向瞥了一眼，只见几名丹童正围着一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神色颇为自得的弟子奉承着。
那被称作陈师兄的弟子，下巴微抬，显然很是受用，嘴上却谦虚道：“血气丹虽只是一品丹药，但炼制不易，我也只是略有心得，能否成丹，还要看运气。”
话虽如此，他眼中的得意却掩饰不住。
林轩默默收回目光，继续着手里的工作，心中却翻腾不休。血气丹，果然在丹房能够炼制！若是能知道其配方，或者……能得到一颗……
他知道这想法近乎痴心妄想。丹药何其珍贵，岂是他一个杂役能觊觎的？
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铁铲似乎碰到了废料堆深处一个硬物。他用力一撬，一个沾满黑褐色药渣的小小、破损的玉盒一角露了出来。
玉盒？怎么会混在废料里？
他心中好奇，趁着无人注意，悄悄将那个玉盒扒拉了出来。玉盒只有巴掌大小，质地粗糙，边缘已经破损，盒盖也裂开了一道缝隙，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原本就没装什么东西，或者里面的东西早已被取走。
他有些失望，正想随手将其扔回废料堆，目光却猛地凝固在玉盒内侧的底部！
那里，似乎刻着一些极其纤细、几乎被污垢覆盖的字迹！
他心中一动，用带着手套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玉盒内侧。
渐渐地，几行残缺不全的古体小字，显露出来：
“……淬灵……三叶灰烬草……七分……腐骨花……汁液……三滴……以地火……淬之……取其精华……可助……涤荡……”
字迹到这里就中断了，后面部分似乎因为玉盒的破损而缺失了。
淬灵？涤荡？
林轩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这像是一张丹方！一张残缺的丹方！
虽然不知道“淬灵”具体指什么，但“涤荡”二字，让他瞬间联想到了自己体内那淤塞的五行杂质！难道……这“淬灵”之物，能够帮助涤荡经脉杂质？
他的目光死死盯在那几味提到的药材上——“三叶灰烬草”、“腐骨花”。这两种药材，他似乎在处理废料时见到过！都是些属性偏阴寒、带着一定毒性，通常用于炼制某些特殊毒丹或者以毒攻毒类丹药的辅药，价值不高，甚至被很多丹师视为鸡肋，经常作为废料丢弃！
难道……这张残缺丹方记载的，是一种利用这些“废料”药材，来淬炼出能够涤荡经脉杂质的精华液的方法？
这个发现，让他浑身血液都似乎要沸腾起来！
如果……如果这是真的……
他强忍着仰天长啸的冲动，小心翼翼地将这破损的玉盒藏进了贴身的衣物里，与那黑石放在了一起。做完这一切，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在冒汗。
然而，就在他刚刚平复下激动的心情，准备继续清理废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那个杂役！鬼鬼祟祟的在干什么？”
林轩身体一僵，缓缓转过身。
只见之前那个神色倨傲的丹童，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正双手抱胸，眼神锐利地盯着他。而那位被众人奉承的陈师兄，也正好从旁边经过，目光淡漠地扫了过来。
那丹童指着林轩刚才藏玉盒的位置，厉声喝道：“我方才看见你在废料里翻找东西！说！你是不是偷了丹房的药材或者丹药？”
偷窃丹房物品，在宗门是重罪！轻则废去修为，重则直接处死！
周围的几个丹童和杂役也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围拢过来，目光各异地看着林轩。
林轩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藏起玉盒的动作，被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