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绝谷，东域第一绝地。
此地终年笼罩在血色迷雾中，谷内怪石嶙峋，寸草不生，据说连飞鸟从上空经过都会莫名坠落。谷底深处有一处天然形成的血色湖泊，湖水黏稠如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当林轩一行人赶到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谷口处，横七竖八躺着数百具尸体——都是东域各宗门的修士。有青云门的弟子，有铁剑门的执事，甚至还有几位化神期的长老。他们死状凄惨，有的被吸干精血化作干尸，有的被撕裂成碎片，有的则神魂俱灭，只剩空壳。
而在谷内，那根粗壮的血色光柱已凝实如实质，光柱中一道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个与玄冥分身面容相似，却更加威严、更加恐怖的存在。他双目紧闭，但周身散发出的威压已让整个天绝谷的空间都在颤抖。
合体期！
虽然只是初入合体，但那也是远超炼虚的存在。炼虚到合体，是一道真正的天堑。十个炼虚巅峰，也未必有一个能踏入合体期。
“来晚了……”剑尘脸色铁青。
林轩目光扫过那些尸体，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紫阳真人。
这位昨日还在青岚宗山门外耀武扬威的紫阳宗主，此刻却倒在血泊中，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元婴已碎，显然活不成了。他双目圆睁，脸上残留着惊恐与不甘。
在他身旁，还有玄阴门主阴九幽、血煞教主血煞老魔的尸体。这三位东域枭雄，竟全都死在了这里。
“怎么回事？”丹辰子蹲下身检查尸体，“从伤口看，他们似乎……是被同伴从背后袭击的？”
文华真人环顾四周，脸色一变：“不好！这些人中有很多是死于自己人的功法！难道……”
话音未落，谷内忽然传来一阵诡异的笑声。
“嘿嘿嘿……现在才明白，太晚了。”
从血色迷雾中走出数十道身影。
为首三人，赫然是星玄真人、黑袍长老、道袍老者！他们明明应该在葬龙渊，此刻却出现在了这里！
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二十余名化神期修士——全都是东域各宗门的长老、执事，其中甚至包括几位破妄盟的成员！
“王长老？李执事？你们……”赤阳真人看清其中几人，惊怒交加，“你们也是监察司的暗子？！”
那被称作王长老的老者咧嘴一笑：“赤阳道友，识时务者为俊杰。玄冥真神答应我等，只要助他完成大计，便赐予真正飞升之法。比起在这下界苦熬，追随真神才是明智之举。”
“无耻！”剑无痕拔剑怒斥，“你们为了一己私利，竟出卖整个东域！”
黑袍长老阴森道：“东域？呵，等真神化身完全苏醒，莫说东域，便是整个修仙界都将臣服。到时我等便是开国功臣，享无尽荣华。你们这些冥顽不灵之辈，只有死路一条。”
林轩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这些人。
他的目光很冷，冷得让那些叛徒都感到心头发寒。
“你们以为，跟着玄冥就能真正飞升？”林轩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十万年来，所有通过伪飞升台‘飞升’的修士，都成了魔神养料。你们也会是同样的下场。”
星玄真人大笑：“林轩，死到临头还想挑拨离间？真神已向我等展示过真正上界的景象——那里灵气如海，法则完整，长生不老！只要收集够此界本源，打开通道，我们便能真正飞升！”
“那你们可知道，”林轩缓缓道，“玄冥真神的本体，早已不在这一界？”
众人一愣。
林轩继续道：“我父亲留下的传承中明确记载，十万年前三位真神击退魔神后，玄冥便暗中与魔神达成交易——以献祭此界修士为代价，换取魔神助他打开通往更高层次世界的通道。”
“他成功了。至少在五万年前，他的本体便已离开此界，留下的只是一个分魂在维持骗局。”
“你们追随的，不过是一个早已抛弃此界的叛徒留下的一缕分魂。等他收集够本源，打通通道，他会带着本源离开，而你们……只会被抛弃在这灵气枯竭的死界。”
这话如惊雷炸响，让那些叛徒脸色剧变。
“胡……胡说！”道袍老者色厉内荏，“真神明明承诺……”
“承诺？”林轩冷笑，“一个背叛同伴、勾结魔神、设下飞升骗局十万年的叛徒，你们也信他的承诺？”
叛徒们面面相觑，不少人眼中露出动摇。
但就在这时，血色光柱中的身影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暗金色，与玄冥分身一模一样，却更加深邃，仿佛能吞噬灵魂。
“林轩，你知道的倒是不少。”玄冥化身开口，声音不再是分身那般淡漠，而是带着一种古老、沧桑、高高在上的威严，“不错，本座本体确实已在上界。但你说本座会抛弃此界，却是错了。”
“此界对本座而言，是一块跳板，也是一个……试验场。”
他缓缓从光柱中走出，每走一步，身上的威压便强盛一分。当他完全走出光柱时，合体期的气息彻底爆发，压得众人喘不过气。
“本座在上界发现了一个秘密——此界，乃是一个更高层次世界的大能，在无数纪元前创造的‘试验世界’。这个世界被设置了特殊的法则限制，修士最多只能修炼到大乘期，便无法再进一步。”
“但若能集齐此界七大本源，炼化世界之心，便能打破限制，窥见真正的大道。”
玄冥化身看着林轩，眼中露出贪婪：“你身具七大本源，又炼化了世界之心，正是本座需要的最好‘钥匙’。只要将你炼化，本座便能真正掌控此界，进而窥探创造此界的那位大能的奥秘。”
“到那时，莫说长生不老，便是成为新的创世神，也并非不可能！”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此界竟是一个试验世界？创造此界的大能？创世神？
这些信息太过震撼，远超他们的理解范围。
但林轩却神色平静。
他早已从父母留下的传承中，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如今玄冥化身的话，只是验证了他的猜测。
“所以，”林轩缓缓拔剑，“你设下飞升骗局十万年，害死无数修士，抽取此界本源，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不错。”玄冥化身坦然承认，“那些修士能为本座的大道献身，是他们的荣幸。而你，林轩，你是此界诞生以来最完美的‘钥匙’。你的父母为了创造你，耗费了全部神力，甚至不惜转世重修。但他们没想到，这一切都在本座算计之中。”
“等本座炼化了你，掌控此界，便会彻底抹去素心和天武存在的痕迹。到那时，本座便是此界唯一真神！”
他张开双手，九幽之力如潮水般涌出，化作一只遮天蔽日的黑色大手，向林轩抓来。
这一抓，蕴含了合体期对法则的领悟，空间被禁锢，时间仿佛都变慢了。
剑尘、苦竹禅师、琉璃仙子三人同时出手。
“万剑归宗！”
“金刚伏魔！”
“琉璃净世！”
三道攻击轰在黑色大手上，却只让大手停滞了一瞬，便继续抓下。
合体期与炼虚期的差距，太大了！
眼看大手就要抓住林轩，林轩体内忽然爆发出一股奇异的力量。
那力量不是灵力，不是神力，也不是本源之力，而是一种混沌未分、天地未开的原始力量。
混沌雏形！
七大本源圆满后，在林轩体内自然演化出的混沌雏形！
虽然只是雏形，却蕴含着远超七大本源的威能。
林轩感觉自己仿佛化身开天辟地的巨人，手持巨斧，要斩开混沌，开辟天地。
他下意识挥出一剑。
这一剑，没有招式，没有技巧，只是本能的一斩。
但剑光过处，黑色大手如纸糊般破碎！
混沌剑气不停，直斩玄冥化身！
玄冥化身脸色终于变了。
他感受到了威胁——来自混沌之力的威胁！
“怎么可能？你竟已演化出混沌雏形？这至少要七大本源圆满，并且对大道有极深领悟才能做到！”
他不敢硬接，身形一闪，避开剑气。
剑气斩在血色光柱上，光柱剧烈颤抖，竟出现了一道裂痕！
“好！好一个混沌雏形！”玄冥化身不怒反笑，“你越强，炼化你的价值越大！等本座将你炼化，这混沌之力便是本座的了！”
他双手结印，口中念诵古老咒语。
整个天绝谷开始震动，血色湖泊沸腾，无数血水冲天而起，在空中凝聚成一道道血色符文。
这些符文与三十六根光柱相连，竟开始反向抽取那些光柱中的力量！
原本已熄灭的二十一跟光柱，竟有十七根重新亮起！虽然光芒暗淡，但确实在重新运转！
“他在强行抽取其他节点的力量，加持己身！”文华真人大惊，“这样下去，其他节点会彻底损毁，东域灵气将永久枯竭！”
林轩咬牙，对剑尘等人道：“前辈，你们去破坏其他节点，这里交给我！”
“可是……”剑尘担忧。
“放心，”林轩眼中闪过决绝，“我有混沌之力，虽不能胜他，但能拖住他。只要你们破坏足够多的节点，他的力量便会减弱。”
剑尘看了看正在凝聚力量的玄冥化身，又看了看林轩坚定的眼神，终于点头：“小心！”
他带着苦竹禅师、琉璃仙子、丹辰子、文华真人，以及还能战斗的众人，向谷外冲去。
星玄真人等叛徒想要阻拦，却被剑尘一剑斩退。
谷内，只剩下林轩与玄冥化身，以及那正在重新亮起的血色光柱。
玄冥化身没有阻拦剑尘等人离去，他的目光只盯着林轩。
“你以为拖住本座，就能救东域？”他讥讽道，“就算他们破坏所有节点，只要本座炼化了你，掌控世界之心，便能重塑此界法则。到时，东域是死是活，不过在本座一念之间。”
林轩不答，只是运转混沌之力。
混沌雏形在他体内旋转，每旋转一圈，便吸纳一丝天地灵气，转化为混沌之力。虽然转化速度很慢，但确实在增长。
“看来你还不明白混沌之力的真正用法。”玄冥化身摇头，“也罢，本座便让你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力量。”
他抬手，掌心浮现一枚黑色种子。
那种子看似普通，却散发着让林轩心悸的气息——那是世界毁灭的气息！
“此乃‘灭世之种’，是本座从上界带下来的至宝。只需一枚，便能毁灭一个小世界。虽然此界有特殊法则保护，灭世之种无法完全摧毁此界，但毁灭东域，绰绰有余。”
他将灭世之种抛向空中。
种子迎风而长，化作一株黑色巨树。巨树扎根虚空，根须蔓延，竟开始抽取天绝谷乃至整个东域的生机！
草木枯萎，岩石风化，连空间都开始老化、破碎。
林轩感到自己体内的生机也在被抽取，虽然速度不快，但确实在流逝。
“看到了吗？”玄冥化身张开双臂，“这便是力量！绝对的，碾压一切的力量！在本座面前，你所谓的混沌雏形，不过是个笑话。”
林轩咬牙，将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
混沌之气从他体内涌出，化作一个灰蒙蒙的领域，将灭世之树的根须暂时阻隔在外。
但这样消耗太大了。以他现在的修为，混沌领域最多维持半柱香时间。
半柱香后，若还想不出办法，他必死无疑。
而剑尘他们，半柱香内能破坏多少节点？
林轩不知道。
他只能拼。
“咦？”玄冥化身忽然轻咦一声，看向林轩身后，“有意思，竟然还有人敢来送死。”
林轩回头，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谷外踉跄而来。
是文墨。
这位天机阁弟子浑身是血，左臂齐肩而断，右手却死死抓着一面阵盘。
“宗主……我……我把阵眼带来了……”文墨艰难地说完，便昏倒在地。
他手中的阵盘，赫然是葬龙渊那个真正阵眼的一部分！
林轩瞬间明白了。
文墨拼死从葬龙渊带回了部分阵眼碎片，这些碎片中蕴含着节点核心的法则。若能以此为核心，布下逆反大阵，或许能反向抽取玄冥化身的力量！
“找死！”玄冥化身也明白了文墨的意图，一掌拍向文墨。
林轩全力催动混沌领域，挡住这一掌。
“噗！”他喷出一口鲜血，混沌领域剧烈颤抖，几乎破碎。
但他也趁机将文墨拉入领域内。
看着昏迷的文墨，再看看手中的阵盘碎片，林轩眼中闪过决断。
他盘膝坐下，将阵盘碎片放在身前。
然后，他开始燃烧混沌之力！
不是燃烧灵力，不是燃烧本源，而是燃烧那刚刚成型的混沌雏形！
这是真正搏命的打法。混沌雏形一旦燃烧殆尽，他将永远失去演化混沌的机会，修为尽废都是轻的，很可能神魂俱灭。
但此刻，他别无选择。
混沌之火从林轩体内燃起，灰蒙蒙的火焰看似微弱，却蕴含着开天辟地的伟力。
火焰涌入阵盘碎片，碎片发出耀眼的光芒，竟开始重组、演化，化作一个逆转的阵法核心。
玄冥化身脸色终于变了。
“你疯了！燃烧混沌雏形，你会魂飞魄散的！”
林轩不答，只是全力催动阵法。
逆转阵法成形，开始反向抽取灭世之树的力量！
灭世之树剧烈颤抖，根须收缩，抽取生机的速度大减。
“找死！”玄冥化身暴怒，全力催动九幽之力，要强行镇压林轩。
但就在这时，东域各地，一根又一根血色光柱彻底熄灭。
剑尘他们成功了！
当第二十五根光柱熄灭时，噬灵大阵终于崩溃！
玄冥化身身上的力量开始急剧衰退——他本就是从其他节点抽取力量来维持化身，节点被毁，他的力量来源便断了。
“不——！！！”玄冥化身不甘怒吼。
林轩抓住机会，将燃烧混沌之力催动到极致。
逆转阵法爆发，将灭世之树连同玄冥化身一同笼罩。
“林轩！本座在上界等你！等你飞升上界之日，便是你神魂俱灭之时！”
玄冥化身在阵法中逐渐消散，只留下最后一句充满怨毒的诅咒。
灭世之树也随之枯萎、消散。
天绝谷恢复平静。
血色光柱彻底熄灭，血色湖泊也开始消退。
林轩瘫倒在地，混沌之火熄灭，混沌雏形已燃烧殆尽。
他感到自己修为在飞速倒退——炼虚后期、炼虚中期、炼虚初期、化神巅峰……
最终，停在了化神中期。
而且根基受损严重，今后想要再进一步，难如登天。
但他笑了。
因为他赢了。
东域保住了。
虽然代价惨重，但他赢了。
剑尘等人赶回天绝谷，看到林轩的状态，全都脸色大变。
“林小友，你……”
林轩摆摆手，虚弱道：“前辈，东域……保住了吗？”
剑尘眼眶微红：“保住了。三十六处节点，已摧毁三十处，剩余六处也已受损严重，噬灵大阵彻底崩溃。”
“那就好。”林轩松了口气，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昏迷前，他仿佛听到了一个声音——
一个古老、沧桑、仿佛来自无尽岁月之前的声音：
“混沌初开，劫数已启。小子，我在上界……等你。”
那声音，不是玄冥。
是另一个存在。
一个更加古老、更加神秘的存在。
但林轩已无力思考，彻底陷入了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