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盛府
六姑娘盛明兰因长期营养不良,在从书斋下课返回如意居的路上,眼前一黑,竟直接晕厥过去,小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额头重重磕在了廊下的石阶上,不省人事。
丫鬟小蝶吓得魂飞魄散,惊呼着冲上前,将明兰抱回她自己的房间,安置在床榻上,看着明兰苍白的小脸和额角圆鼓鼓的包,小蝶心急如焚,转身就要去禀报卫小娘,并让人赶紧去请郎中。
然而,她刚冲出房门,就撞见了挺着大肚子、面色痛苦的卫恕意,卫小娘捧着肚子,额上冷汗涔涔,声音发颤:“小、小蝶……我……我好像要生了……”
如意居瞬间乱作一团!
所有丫鬟婆子的注意力立刻被即将临盆的卫小娘吸引了过去,有人忙着去禀告主母王若弗,有人急着去请稳婆,有人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剪刀、布帛……生产是大事,尤其关乎子嗣。
一时间,谁还顾得上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不受重视的五姑娘。
就在这一片忙乱与喧嚣中,无人察觉,躺在隔壁房间床榻上那个气息微弱的小小身躯里,已然换了一个来自异世的灵魂。
姚依依只觉得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敲过,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模糊的、古色古香的床幔顶。
“这是……哪儿?”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没有出声,而是强忍着眩晕和剧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四周。
房间不算大,陈设也简单,但木质家具看起来用料扎实,雕刻精细,身上盖的棉被虽不华丽,却也干净柔软。
她初步判断:“不像贫苦人家……”
随即,她敏锐地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嘈杂人声,仔细分辨,有女人的痛呼声,有婆子们急促的指令声,还有杂乱的脚步声。
“有人在生孩子?” 姚依依更加困惑了,她揉了揉依旧发痛的额角,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虚弱和饥饿感袭来,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头好痛,又好饿,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她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小心翼翼地爬下床,脚步虚浮地蹭到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向外窥探。
恰好一个端着水盆匆匆走过的侍女瞥见了她,停下脚步,语气还算恭敬,却带着一丝习以为常的淡漠:“五姑娘,您醒了?”
五姑娘?姚依依心中一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能顺着对方的话,模仿着小孩子怯懦的语气,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侍女见她如此,也不意外,这五姑娘向来是这般胆小安静的性子,她随口解释道:“五姑娘是饿了吧?奴婢小竹这就去叫人给您安排些吃食,卫姨娘正在生产,您不必担心,且在房里好生休息。” 说完,便又匆匆忙忙地走了。
姚依依心中疑窦丛生,“五姑娘”?“卫姨娘”?“生产”? 她退回房间,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心脏怦怦直跳。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难道……我穿越了?”
不多时,小竹端来了一碟看起来还算精致的点心和一碗清粥,放在桌上,便又赶去帮忙了。
姚依依也顾不得许多,坐到桌边,拿起一块糕点就塞进嘴里,香甜的味道在口中化开,暂时缓解了饥饿带来的虚弱感,她一边吃,一边飞速地思考着。
她接收到的这具身体的记忆零碎而模糊,只知道这身体的原主是个叫明兰的小姑娘,性子怯懦,不受重视,有个叫卫恕意的生母正在生产,而自己似乎是因为晕倒磕到了头……
“看来,是真的穿越了。” 姚依依放下糕点,看着自己明显属于孩童的、瘦弱的小手,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不知道这盛府是何等人家,更不知道那个正在生产的“卫姨娘”和自己的关系究竟如何。
但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不再是姚依依,而是盛明兰,她必须小心、再小心,在这个看似富足却显然危机四伏的深宅大院里,活下去!
她仔细擦掉嘴角的碎屑,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开始努力梳理脑海中那些破碎的记忆片段,并竖起耳朵,仔细倾听外面的动静。
戌时左右(晚上八点),如意居内的喧嚣与紧张终于逐渐平息,伴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卫恕意如愿以偿,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
消息传开,稳婆和丫鬟们纷纷向卫小娘道喜,就连主母王若弗那边也派人送来了一些例行的赏赐,如意居上下总算透出了一丝喜庆的气息。
一切安定下来后,丫鬟小竹来到明兰房间,轻声道:“五姑娘,卫姨娘请您过去呢,看看小公子。”
姚依依心中微微一紧,该来的总要来,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着记忆中原主那怯生生、慢吞吞的姿态,跟着小竹来到了卫恕意的卧室。
屋内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与药味,烛火下,卫恕意脸色苍白地靠在床头,额发被汗水浸湿,黏在脸颊旁,但她的眼睛却亮得惊人,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满足与希冀。
她怀中紧紧抱着一个裹在红色襁褓里的新生儿,仿佛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见到明兰进来,卫恕意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声音带着产后的沙哑,却异常温柔:“明儿,快过来,来看看你弟弟。”
姚依依依言,迈着小步挪到床前,她的目光先是快速而谨慎地扫过卫恕意,这是一个容貌清丽的年轻妇人,此刻虽疲惫,却难掩眉宇间如释重负的喜悦,看向自己时,眼神温和,但那份关注度,远不及落在怀中婴儿身上的万分之一。
“她似乎……没发现什么异常。” 姚依依心下稍安。
然后,她才将视线落在那个新生儿身上,小家伙皱巴巴、红通通的,闭着眼睛睡得正香,姚依依做出好奇又喜爱的样子,抬头对卫恕意露出一个属于孩童的、腼腆的笑容。
卫恕意全然沉浸在得子的巨大幸福和对未来的憧憬中,丝毫没有察觉女儿内里的灵魂已然不同,她看着明兰,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嘱托,更带着一丝终于“有了依靠”的释然:
“明儿,你看,这是你的亲弟弟。”她将襁褓往明兰的方向稍稍递了递,让她能看得更清楚,“你以后要好好照顾弟弟,知道吗?你是姐姐,照顾弟弟是应当的。你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以后要互相扶持。”
姚依的乖巧地点了点头,声音细细地、带着几分依恋回道:“嗯,明儿知道了,明儿喜欢弟弟,会照顾弟弟的。”
她甚至主动伸出手,学着记忆中小孩子的样子,轻轻握了握弟弟露出襁褓的小拳头,表现出十足的亲近感。
这副“姐弟情深”的乖巧模样,让卫恕意十分满意和欣慰,她疲惫地笑了笑,柔声道:“好孩子,真是娘的好明儿。你也累了,额头还疼吗?早些回去歇着吧,这里有丫鬟们呢。”
姚依依再次乖巧应声,行了礼,这才慢慢退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冷清的小房间,关上门,姚依依靠在门板上,缓缓吁出一口气,这第一关,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她成功地扮演了一个怯懦、乖巧、依赖母亲又喜爱弟弟的庶女形象。
“盛明兰……”她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不属于孩童的坚定与清醒,“以后,我就是盛明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