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厢式货车行驶得异常平稳，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车窗玻璃是单向的，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与喧嚣。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云薇手中平板发出的细微运行声，以及那束蓝色扫描光流划过空气的微弱嗡鸣。
陶乐闭目凝神，感受着那束光流在自己体内游走。它不像修行者的灵识探查那般温和或霸道，而是一种极其精确、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测量”。它掠过他干涸的经脉，评估着肌肉骨骼的损伤程度，分析着血液中残存的药力，最终，如同无数条无形的触须，小心翼翼地探向他识海的边缘。
就在扫描能量触及识海外围的瞬间——
“嗡！”
一直沉寂的昊天塔，即便残破不堪，其本质的位格依然存在。它仿佛一头沉睡的巨龙被蝼蚁惊扰，塔身微不可察地一震，一股无形却至高无上的排斥力场自然散发而出！
“哔——哔——警告！检测到高强度未知力场干扰！扫描能量偏转！数据流紊乱！”
云薇手中的平板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发出急促的警报声！屏幕上原本稳定流动的数据曲线变得狂乱扭曲，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
云薇冷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神情变化——那不是惊慌，而是一种极度专注和……兴奋？她的手指在平板上飞速滑动，试图稳定数据流，同时语速极快地说道：“能量层级超越阈值！结构复杂度无法解析！存在高阶自主防御机制！记录，编号tK-001样本，初步评估：威胁等级S，潜力等级无法估量！”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那双如同精密仪器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些狂乱却蕴含着无穷信息的数据碎片，仿佛看到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门。
陶乐心中凛然。官方机构的科技手段果然不凡，仅仅是最初步的扫描，就差点引动了昊天塔本能的反应，还给出了“威胁等级S”的评价。他立刻加强心神控制，以自身意志为缓冲，努力抚平识海中那尊残塔的躁动，将其散发出的气息尽可能内敛。
片刻之后，平板的警报声才逐渐平息，数据流恢复了相对稳定，但依旧比之前复杂了无数倍。
云薇长长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陶乐，眼神中的灼热尚未完全褪去：“陶乐先生，您体内的‘古物’，比我们预想的还要……惊人。仅仅是其自然散发的防御力场，就几乎瘫痪了我们最先进的灵能扫描仪。”
她快速在平板上操作着，调出一系列刚刚捕获的、尽管残缺却依旧震撼的图像和数据：“根据能量残留频谱分析，其结构基础并非目前已知的任何物质或能量形态，更接近……某种规则的具象化。其损伤程度……抱歉，无法量化，我们的技术无法穿透其核心防御窥视内部状态。”
陶乐沉默着，没有回应。他知道对方说的是实话，昊天塔的层次，确实超出了常规科技的认知范畴。
“不过，”云薇话锋一转，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我们依然可以做一些事情。比如，监测您身体机能与‘古物’能量逸散之间的关联，建立您的生物灵能档案。同时，我们第七实验室的‘跨维度能量共振修复台’，或许可以尝试从外部模拟某种‘秩序’或‘滋养’属性的能量场，看是否能对‘古物’的自我修复机制产生催化作用。”
她看着陶乐，提出了第一个正式的合作项目：“抵达基地后，我们需要对您进行为期三天的全面适应性观察和基础数据采集。这期间，会包括身体检查、灵能适应性测试、以及第一次非接触式的‘古物’外部能量场刺激实验。您需要全程配合。”
陶乐点了点头：“可以。”既然来了，他早有心理准备。
大约行驶了两个小时，车辆终于缓缓停下。车门打开，映入眼帘的并非想象中的军事基地或高科技大厦，而是一个隐藏在巨大山体内部的、充满未来感的银灰色空间。
穹顶极高，柔和的人造光源模拟着自然光。四周是冰冷的合金墙壁，布满了各种看不懂的仪器和管线。空气中有一种淡淡的臭氧和消毒水混合的气味。穿着白色或浅蓝色研究服的人员步履匆匆，偶尔有悬浮平台无声地掠过。
这里就是国家异常现象分析与应对中心，第七实验室。
云薇带着陶乐穿过数道需要身份验证和虹膜扫描的气密门，来到一间宽敞的、布满各种监测设备的观察室。
“这里是您的临时居所和主要检测区。”云薇指着一个类似医疗舱，但连接着更多复杂管线和传感器的床位说道，“未来七十二小时，请您尽量停留在这个区域。卫生间和简单的活动空间在隔壁。饮食会由专人配送。”
她的安排井井有条，不容置疑。
接下来的时间，陶乐体验到了什么叫作“全方位无死角”的监测。
各种他见过或没见过的仪器轮番上阵，测量着他的心跳、血压、脑波、肌肉强度、神经反应速度……甚至包括他呼吸中蕴含的微弱能量粒子。有研究人员抽取了他的血液和毛发样本，还有穿着特殊防护服的人员用散发着奇异波动的仪器在他身体周围来回扫描。
整个过程，云薇几乎全程陪同，手中的平板不断记录着数据，偶尔会提出一些问题，例如当他调动仅存的那一丝微弱灵力时，身体的各项指标如何变化；当他尝试冥想沟通识海残塔时，周围的能量场有何种细微波动。
陶乐大部分时间保持沉默，配合着完成各项检测，但内心始终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他能感觉到，暗处有不止一道目光在注视着他，不仅仅是出于研究目的，更带着审视与评估。
第一天就在这种高强度、却并无实质进展的检测中过去。
第二天，开始了所谓的“灵能适应性测试”。他被要求在一个特制的、能隔绝外部能量干扰的房间里，尝试施展他所知的“法术”。然而，在没有昊天塔支持的情况下，他所能调动的自身灵力微乎其微，连最基础的“引火符”都无法有效激发，更别提“破”之真意了。测试结果自然不尽如人意，负责记录的研究员脸上难掩失望。
云薇却似乎并不意外，她在平板上记录着：“主体自身灵能储备极低，疑似高度依赖‘古物’供能。战斗技巧与意志评级：A+。”
直到第二天的傍晚，第一次“非接触式外部能量场刺激实验”终于准备就绪。
陶乐被带入一个更大的圆形实验室。实验室中央，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由无数精密金属环嵌套组成的复杂装置，装置核心对准了一个特制的座椅。这就是“跨维度能量共振修复台”。
“陶乐先生，请坐。”云薇示意道，“我们会尝试向您投射一种经过调制的、偏向‘秩序’与‘生命’属性的复合能量场。请您放松，仔细感知体内‘古物’的任何反应，无论多么细微。”
陶乐坐进座椅，感受着金属的冰凉。他深吸一口气，将意识沉入识海，全力感应着昊天塔。
装置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核心处亮起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一道纯净、温暖、带着勃勃生机的能量光束，如同探照灯般，笼罩了陶乐的全身。
这股能量非常温和，进入体内后，迅速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细胞，带来一种久旱逢甘霖的舒适感。陶乐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肉身的伤势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然而，当这股能量试图触及识海，靠近那尊残塔时——
异变再生！
一直死寂的昊天塔，对于这股外来的、试图“修复”它的能量，表现出了比之前扫描时更强烈的排斥！塔身那些细微的裂痕处，甚至自主逸散出一丝微弱的混沌气流，如同护主的忠犬，悍然撞向了那乳白色的能量光束！
“轰——！”
并非物理层面的爆炸，而是在能量层面的一次剧烈冲突！
乳白色的秩序能量与混沌色的塔之本源力量在陶乐识海外围猛烈碰撞、湮灭！整个实验室内的灯光剧烈闪烁，各种监测仪器发出刺耳的尖鸣，数据疯狂跳动！
云薇脸色剧变，手指在控制台上飞速操作，试图降低能量输出，稳定场域。
陶乐更是闷哼一声，感觉脑袋如同被重锤击中，意识一阵模糊，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伤势似乎又有恶化的趋势！
这昊天塔，竟然霸道至此！连善意的、同属性的修复能量都拒绝接受？！它只认可自身的力量，或者说，只认可通过“吞噬”转化而来的能量？
实验被迫紧急中止。
实验室里一片狼藉，研究人员忙碌地检查着设备，记录着这次意外冲突的数据。
云薇走到脸色苍白的陶乐面前，眼神无比复杂，有震惊，有不解，更有一种遇到挑战般的兴奋。
“看来……我们之前的方案需要调整。”她看着陶乐，缓缓说道，“您的‘古物’，拥有极强的排外性和自主性。常规的修复手段，恐怕……无效。”
陶乐擦去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眼神冰冷。他早就料到不会那么顺利。
“或许，”他抬起头，看向云薇，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它需要的，不是温柔的‘修复’，而是……狩猎与吞噬？”
云薇闻言，瞳孔微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第三部第六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