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紫色的冰晶在栖梧右臂骨缝中灼灼燃烧,每一次搏动都像有冰锥凿进离阙的脊梁。
他踏着青苔湿滑的巷墙疾驰,足下绽开的冰莲转瞬便被紧随而至的影蚀黑雨腐蚀成污浊的粘液。
身后,嫁衣女鬼的尖啸撕裂雨幕,金缕尸衣上芸娘丈夫扭曲的面容时隐时现,怨毒的瞳孔死死锁定离阙背上那条发光的手臂。
“东南…三百丈…”栖梧的喘息喷在离阙耳后,带着血腥的灼热。
琉璃化的右臂不受控地痉挛,深紫冰晶的光芒忽明忽暗,如同濒死的心跳,正疯狂抽取他仅存的生气。
更可怕的是,那冰晶蔓延的寒意竟顺着两人紧贴的皮肉,丝丝缕缕地侵蚀着离阙后背那道被影蚀污染的伤口!
冰蓝的剑气与紫黑的诅咒在伤口边缘疯狂撕扯,溅起的细微电火花灼得栖梧胸口诛心契印一阵滚烫。
“闭嘴。”离阙的声音比寒渊罡风更冷。他猛地折身撞进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清阙剑反手插入身后湿漉的砖缝!
“锢!”
剑身嗡鸣,残存的玉铃碎片应声炸成齑粉!一道凝练如实质的冰蓝音障瞬间封死巷口!
“轰——!”
嫁衣女鬼裹挟的影蚀洪流狠狠撞在音障之上!
冰蓝与浓黑激烈对撞,刺耳的嘶鸣如同万千怨魂在玻璃上刮擦!
音障剧烈波动,裂纹蛛网般蔓延,却终究阻了那致命一击片刻。
离阙借着这喘息之机,足尖在两侧斑驳脱落的砖墙间借力急点,身影快如鬼魅。
他左手闪电般探向栖梧右臂,指尖凝聚的并非剑气,而是三枚细如牛毛、淬着幽蓝寒芒的冰针!
“忍!”
命令落下的刹那,冰针精准刺入栖梧臂骨关节处的深紫冰晶!
“唔——!”栖梧身体剧震,喉咙里发出被扼死的呜咽!
冰针入骨的剧痛如海啸般席卷,瞬间盖过了影蚀的虚无感。
更诡异的是,那三枚冰针竟如同活物,在深紫冰晶内部急速游走穿插,所过之处强行冻结了冰晶的搏动,硬生生将那股疯狂抽取生机的牵引力暂时钉死!
手臂的灼亮光芒骤然黯淡,那股侵蚀离阙后背的寒意也随之削弱。
栖梧脱力般瘫软下去,冷汗浸透的额头抵着离阙冰冷的后颈,残存的意识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源自冰针的清冽梅香——是离阙的本源灵力!
他在用自己仅存的根基,强行压制这失控的追踪器!
“师尊…反噬…”栖梧嘶哑的气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
离阙没有回应。他冰蓝的瞳孔在昏暗中锐利如鹰隼,紧盯着前方巷尾——
一片死寂的柳林在暴雨中露出狰狞的轮廓。栖梧臂上冰针指引的方向,正指向林中那片被高大石碑环绕的坟茔地。
然而,柳林边缘的地面上,密密麻麻地插着数十支褪色的白幡!
幡布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用暗红如血的朱砂画满了扭曲怪异的符咒,构成一个巨大的、将整片祖坟包裹在内的邪阵!
阵眼处,赫然摆着一只褪色发黑、鞋尖沾着大片暗红污渍的绣花鞋!与芸娘阁楼那只如出一辙!
“生人…止步…”一个嘶哑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幽幽地从一株枯死的老柳树后飘出。
柳世轩的身影缓缓踱出阴影。
他依旧书生打扮,脸色却青灰如尸,手中那面裂纹铜镜正对着栖梧的右臂。
镜面里,深紫冰晶的光芒被扭曲放大,映照出的却是离阙后背伤口处翻腾的黑气与冰蓝剑气绞杀的景象!
“离阙仙尊,”柳世轩的嘴角扯开一个阴冷的弧度。
“以心头精血饲喂诅咒,以本命冰魄钉入孽徒骨缝…好手段,也好狠心。只是不知,等这冰魄钉被影蚀彻底污浊,反噬其主时,您这清阙剑…还能剩下几分锋芒?”
他枯瘦的手指抚过镜面裂纹,镜中景象骤然变幻——离阙持剑的右手,手腕处那蛛网般的透明纹路正加速向上蔓延!
“交出他。”柳世轩的声音陡然转厉,镜面裂纹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气,如同活物般攀附上那些白幡。
“他的手臂,是开启祖坟镇压的最后一把‘钥匙’!否则…”
他猛地将铜镜翻转,镜背竟刻着一个与芸娘丈夫透明身体上一模一样的、由金线勾勒的襁褓图腾!
“…就让他体内的‘种子’,提前开花结果!”
“种子?”栖梧心头巨震,一个可怕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芸娘丈夫体内的金线…女鬼金缕尸衣的图腾…柳世轩镜中的襁褓…
还有自己右臂这被离阙强行植入、与影蚀和诛心契糅合的冰晶!它们同源!
“呃啊——!”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猜想,柳世轩话音落下的瞬间,栖梧右臂深紫冰晶深处,那三枚离阙的本命冰魄钉骤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一股远比之前更加阴冷、粘稠、充满恶意的力量,如同沉睡的凶兽被唤醒,顺着冰针的引导,蛮横地冲进栖梧的骨髓!
剧痛瞬间升级为灵魂被撕裂的酷刑!更恐怖的是,他那只琉璃化的手臂,皮肤下竟开始浮现出细密的、与柳世轩镜中一模一样的金线纹路!
那纹路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正贪婪地汲取着冰晶的力量,顺着臂骨向上疯长!
“找死!”离阙眼中寒芒炸裂!他再不顾身后音障濒临破碎的尖啸,左手剑指并拢,竟凌空划向自己眉心!
“玄天禁术·剜心祭!”
一滴凝练着冰蓝本源的心头精血,裹挟着丝丝缕缕的金色神魂之力,被他生生剜出!
精血离体的刹那,离阙脸色骤然灰败,唇边溢出一道刺目的金红血线!
精血并未射向柳世轩,而是化作一道流光,狠狠撞进栖梧右臂那疯狂蔓延的金线纹路中心!
“滋啦——!”
如同滚油泼雪!金线纹路与离阙精血接触处爆开刺目的电光!
一股神圣凛冽的净化之力混合着离阙神魂的威压,硬生生遏制了金线的蔓延!
剧烈的冲突在栖梧臂骨内爆发,他眼前一黑,一口滚烫的黑血狂喷而出,溅在离阙染血的衣襟上,血液中竟夹杂着点点细碎的金色光粒!
“你…你竟敢剜祭神魂本源?!”
柳世轩脸上的阴冷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取代,如同见了世间最不可理喻之事!
他手中的铜镜剧烈震颤,镜面裂纹中渗出的黑气被那股神魂威压逼得倒卷而回!
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离阙动了!
他借着精血祭出带来的刹那威压,身影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流光,不再冲向柳林邪阵,而是直扑柳林边缘一片看似寻常的、长满荒草的乱石堆!
清阙剑被他反手掷出,并非攻敌,而是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乱石堆中心一块半埋的、刻着模糊兽纹的黝黑界碑!
“破!!”
轰隆——!!!
剑锋刺中界碑的刹那,地动山摇!整个柳家祖坟区域的地面如同沸腾般翻滚!
柳林边缘那些插着白幡的邪阵基石纷纷炸裂!阵眼处那只染血绣鞋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啸,瞬间化为飞灰!
一股尘封百年的、更加阴寒精纯的怨气,混杂着某种古老镇物的微弱灵光,如同井喷般从界碑下的裂口冲天而起!
这股气息与栖梧臂骨深处被压制的“种子”,以及嫁衣女鬼金缕尸衣的力量,产生了剧烈共鸣!
“不——!!”柳世轩发出撕心裂肺的狂吼,铜镜脱手飞出!
几乎同时,后方阻挡女鬼的音障轰然破碎!嫁衣女鬼裹挟着漫天影蚀黑雨扑至,然而她的目标却不再是离阙二人——
那双幽蓝的鬼火之瞳,死死锁定了界碑下喷涌而出的古老怨气,发出贪婪而痛苦的尖啸!
金缕尸衣上的芸娘丈夫面容扭曲,竟试图脱离嫁衣扑向裂口!
离阙一把拔出清阙剑,剑身上赫然多了一道细如发丝的暗紫裂纹。
他看也不看身后混乱的战场,借着界碑被破、邪阵崩坏引发的灵气乱流。
带着背上因剧痛和神魂冲击而彻底昏死过去的栖梧,化作一道黯淡的流光,瞬间没入东南方更深的黑暗雨幕。
栖梧那条被金线侵蚀、又被离阙神魂精血强行封印的右臂,在昏迷中依旧无意识地抽搐着。
深紫冰晶的光芒已彻底黯淡,被一层污浊的暗金色覆盖,如同凝固的毒血。
臂骨深处,那枚被强行唤醒又被打入沉眠的“种子”,在离阙精血的包裹下,正蛰伏着,等待下一次更猛烈的反扑。
而离阙剜祭神魂的反噬,如同跗骨之蛆,正顺着他与栖梧之间无形的联系,悄然侵蚀着他最后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