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渐渐升高，阳光透过纱幔照进来，有些晃眼。亭子这边人多，虽摆了冰盆，还是有些闷热。
陆栖欢微微蹙眉，拿起团扇轻轻扇着。她体质偏弱，既怕冷又怕热，此刻觉得额角有些冒汗，身上那身华美的宫装也似乎变得沉重起来。
她稍稍往后靠了靠，倚着柔软的垫子，显得有些蔫蔫的。
“栖欢！”
几声清脆的呼唤传来。陆栖欢抬眼望去，只见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笑着朝她这边走来。是她在京中交往较多的几个手帕交。
打头的是永宁侯府的嫡女谢灵儿，性子活泼，她穿着一身鹅黄色衣裙，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跟在她身侧的是文渊阁大学士的孙女林婉如，气质娴静，说话轻声细语，手里习惯性地捏着一方绣着兰花的丝帕。
走在稍后一点的是将军府的独女赵月薇，眉宇间带着一股寻常闺秀没有的飒爽之气，行动间利落大方。
“就知道你躲在这儿清净。”谢灵儿几步走到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团扇帮她扇了扇风，“看你脸色，是不是又嫌这儿闷了？”
陆栖欢任由她扇着风，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日头晒，人多嘴杂，吵得我脑仁疼。”
林婉如温柔地笑了笑，递过一个小巧的香囊：“里面放了提神醒脑的香料，你闻闻会不会舒服些？”
赵月薇则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色，直接道：“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别硬撑着，跟你娘说一声早些回去。这宫宴年年如此，也没什么新鲜。”
陆栖欢接过林婉如的香囊嗅了嗅，淡淡的草药香确实让她舒缓了些。她对着姐妹们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还好你们来了，跟我说说话，分散下心神也好。”
几个少女便围着她坐下，低声闲聊起来。说的无非是近日京中流行的新花样，哪家银楼出了新颖的首饰，或者谁家又办了什么有趣的诗会花会。
赵月薇快人快语，压低声音道：“你们瞧见那边没有？”她眼神示意了一下昭和郡主的方向，“方才好像又在寻沈家姐姐的不是呢。”
谢灵儿撇撇嘴：“她呀，就那样，总觉得谁都该捧着她。沈家姐姐性子也太好了些，由着她说道。”
陆栖欢对这些口舌是非兴趣不大，只懒懒道：“吵得很，听着就心烦。”
赵月薇笑起来：“也就你敢这么说。”她转而说起别的趣事，“我听说，靖王殿下前几日在西山猎场，一箭射中了两只大雁，箭法真是越发出众了。”
谢灵儿眨眨眼，用手肘轻轻碰了下陆栖欢，带着点打趣的意味：“诶，栖欢，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还挺欣赏靖王殿下的风姿吗？”
陆栖欢正用小银签子叉了块蜜瓜，闻言动作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送入口中，含糊道：“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早忘了什么模样。”
林婉如忙打圆场：“靖王殿下自然是好的，不过我看沈家姐姐那般人品才华，与殿下倒是…挺相配的。”
几个少女就着这个话题，低声议论了几句京中适龄的才俊，又说起时下流行的首饰花样和胭脂水粉。陆栖欢偶尔插一两句，更多时候是听着，时不时因阳光或微风调整一下坐姿，或用团扇遮一遮脸。
她们这边言笑晏晏，气氛轻松。不远处，独自坐着的沈清弦偶尔抬眼，能看到纱幔后那几个鲜妍活泼的身影，尤其是那个云霞色衣衫的少女，即使懒洋洋靠着，也像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她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只觉得那画面生动又温暖，与自己这边的冷清截然不同。
昭和郡主远远看着，心里更是不痛快。她身边虽然也围着人，却总觉得不如陆栖欢那边自在真切，忍不住又瞪了一眼。
谢灵儿凑近陆栖欢，压低声音，带着点八卦的兴奋：“哎，你们看见那边没有？昭和郡主好像又在找沈家小姐的不痛快了。”
几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不远处。果然，昭和郡主正抬着下巴，语气刁难，对着沉默的沈清弦说道：“……沈小姐这身打扮，倒是素净，莫非是府上近来周转不便？”
这话有些刻薄了。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目光都若有若无地投向沈清弦。
沈清弦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面色依旧平静，没有立刻回话。
陆栖欢正被那闷热的天气和昭和郡主拔高的嗓音弄得心烦意乱。她实在懒得理会那边的暗潮汹涌，只觉得这地方待着越来越难受。
她侧过身，轻轻拉住身旁谢灵儿的衣袖，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抱怨，软软地嘟囔道：“灵儿，别看了。这日头好毒，晃得我眼睛疼。那边说话的声音也尖利，吵得我头晕。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找我娘说回去呀？”
她声音不算大，但在方才那片刻的寂静里，显得格外清晰。那语气里的娇气和不满，真切无比。
正准备继续发难的昭和郡主听到这话，脸色顿时一僵。陆栖欢虽未指名道姓，但那“声音尖利，吵得头晕”，分明就是冲着她刚才拔高的语调来的，她堂堂郡主，何时被人这般当面嫌弃过？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从沈清弦身上，转到了纱幔后这群少女，尤其是那个被围在中间，蹙着眉尖，一脸不耐的身影上。
苏夫人闻声也看了过来，带着歉意对周围笑了笑：“小女体弱，惧晒畏吵，让诸位见笑了。”
沈清弦也循声望去，看到了那个被几位贵女围着，倚在同伴身边一脸不适的陆栖欢。她本以为会看到对方或嘲讽或看戏的眼神，没想到对方只是纯粹地表达着自己的不适，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只有烦躁，并无半分针对她的恶意。
甚至……阴差阳错地，打断了昭和郡主对她的刁难。
昭和郡主气得脸色变了几变，想发作，又顾忌着陆栖欢的身份和她身边那几个同样家世不凡的贵女。
陆栖欢那副理直气壮抱怨的样子，让她一拳像是打在了棉花上，根本无从着力。
她难道能去跟一个全京城皆知的病秧子理论吗？
最终，她只能狠狠瞪了陆栖欢方向一眼，重重地哼了一声，甩袖走开，没再继续纠缠沈清弦。
谢灵儿冲着昭和郡主的背影悄悄撇了撇嘴，回头对陆栖欢笑道：“还是我们栖欢厉害，一句话就把那麻烦精气走了。”
林婉如也抿唇轻笑，赵月薇则拍了拍陆栖欢的肩：“耳根子总算清静了。”
陆栖欢也觉得讨厌的声音消失了，心情稍微好了点，又重新靠回垫子上，继续和小姐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