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从最基本的站、立、行、走开始。”
薛夫人见张嬷嬷在教规矩了,便对嬷嬷点了点头,随后出去了。
此刻,张嬷嬷的声音在安静的室内响起。
“宫中规矩,女子行走,步不过寸,裙不动曳,行不回头,笑不露齿。站,需如松,稳而不僵;坐,需如钟,端而不板…若是你学会了这些规矩,那么,再大的场合,也不必露怯。”
她开始详细讲解站立的要求。
头正、颈直、肩平、胸挺、腹收、臀敛……
碧桃依言抬头,目光仍恭敬地垂视下方。
起初还好,时间一长,便觉得腰酸背痛,双腿发麻,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但她咬紧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更不敢流露出半分痛苦之色。
张嬷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细长的戒尺,她绕着碧桃缓缓踱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忽然,她伸出那根戒尺,用尺身冷不丁在碧桃左侧肩胛骨下方一戳。
“这里,塌了。”
声音冰冷。
碧桃吃痛,身子几不可察地一颤,立刻用力将肩向后向下沉。
那处被戳中的地方,隔着夏衣,也泛起一阵尖锐的酸麻。
不过这只是个开始。
“头正,颈直!你以为昂着头就是直了?”
戒尺“啪”地一声轻响,落在碧桃后颈上,力道不轻,碧桃甚至能感觉到那一下之后皮肤上迅速浮起的热辣感。
“是让你如同头顶有根线提着,不是让你梗着脖子当木头!”
碧桃屏住呼吸,努力调整,感觉后背和颈部的肌肉都绷紧了。
“胸。”
戒尺移到她胸前,并未接触,但那股压力已然存在。
“自然舒展,不是让你挺出来。收腹,”
尺头在她小腹位置轻轻一顶。
“这里,用力,不是憋气!呼吸要稳,要轻,自己调整,莫要让我看到你胸口起伏!”
光是调整站姿,就花了将近一刻钟。
张嬷嬷绕着她缓缓踱步,目光没有一刻放松。
碧桃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细微的动作上,额头鼻尖渗出了细汗,却不敢抬手去擦。
“好,就这个姿势,站着。”
张嬷嬷终于发话,自己则走回椅边坐下,端起了茶杯。
时间一点点过去。
碧桃感觉小腿开始发酸,接着是大腿,然后是腰。
那股酸胀感越来越强烈,逐渐变成难以忽视的疼痛,尤其是在后腰和肩胛之间。
她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姿势,知道稍有松懈,那戒尺随时可能落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碧桃的腿已经开始微微发抖,额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
光是练习站姿,一个上午便过去了。
到了午时,张嬷嬷才准许碧桃稍作休息,用了些简单的茶点。
然而,休息时间极短,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训练又开始了。
张嬷嬷放下茶杯,起身走了过来。
“现在,学走。”
她示范了一遍。
那步伐确实极稳,裙裾只有最轻微的晃动,每一步的距离仿佛量过。
“可看清楚了?你来。从门口走到我这儿,再走回去。”
碧桃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
她尽力模仿,但身体因久站而僵硬,第一步就险些趔趄。
她赶紧稳住,继续往前走,只觉得脚步沉重,怎么也走不出张嬷嬷那种轻盈沉稳的感觉。
“停。”
张嬷嬷的声音响起。
碧桃立刻站住。
戒尺“嗖”地一下抽在她的小腿肚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碧桃痛得倒抽一口冷气,那一下又快又狠,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开。
“步幅太大!重新走!”
张嬷嬷厉声道。
碧桃忍着痛,退回门口,再次起步。
这次她刻意缩小了步子。
“太碎!没气度!”
戒尺再次落下,这次是打在另一边小腿上。
来回走了几趟,碧桃的小腿已经挨了好几下,不用看也知道定然是红肿了。
她拼命回忆张嬷嬷的动作,努力控制着腿部和腰腹的力量,尽量让步伐既不太大也不太小,同时还要保持上身平稳。
“裙摆!”
张嬷嬷的戒尺点在她身侧。
“幅度!控制住!让它动,但不能飘!”
碧桃尝试用膝盖和脚踝的力量微妙地控制,但这需要极强的协调性和体力,对她而言极为困难。
又走了两趟,在她一个转身时,裙角扬起稍高,戒尺立刻重重地抽在她大腿外侧。
这一下比打在小腿上更疼,碧桃闷哼一声,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把那股泪意逼了回去。
“转身时尤需注意!重来!”
张嬷嬷的声音没有半分波动。
一个下午,碧桃就在这反复的行走、纠正和戒尺的抽打下度过。
汗水浸湿了她的里衣,贴在身上又冷又黏。
小腿、大腿、甚至后臀,凡是她控制不好的部位,都挨了打,疼痛交织在一起,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处。
期间,薛夫人曾悄悄来看过一次,见碧桃满头大汗却依旧咬牙坚持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并未打扰,只对张嬷嬷点了点头,便悄然离去。
直到日头西斜,天色渐晚,张嬷嬷才终于叫停。
“今日便到此为止。”
她看着气喘吁吁的碧桃。
“回去后,自己好生回想,反复练习。明日辰时,老身要检查。若还是今日这般模样……”
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双锐利的眼睛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奴婢谨记,谢嬷嬷教导。”
碧桃强撑着酸软的身体,恭敬地行了一礼。
张嬷嬷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向薛夫人告辞后,便由丫鬟引着去往早已备好的客院休息。
碧桃直到张嬷嬷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才彻底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像是散了架一般,连站着都觉得费力。
但她不敢立刻休息,依旧努力维持着刚刚学来的站姿,只是那微微颤抖的双腿泄露了她的疲惫。
薛夫人走到她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和汗湿的额发,眼中闪过一丝怜惜,但更多的还是欣慰。
“今日辛苦你了。张嬷嬷要求是严了些,但严师出高徒。你能坚持下来,很好。”
“奴婢不辛苦。”
碧桃连忙道。
“能得嬷嬷教导,是奴婢的福分。”
“嗯,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薛夫人点点头。
“回去后用热水好好泡泡脚,解解乏。晚间歇值便免了,让碧莲替你。养足精神,明日还有的学呢。”
“谢夫人体恤。”碧桃心中感激。
拖着几乎不听使唤的双腿回到耳房时,红梅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脸色比早上好了许多,见到碧桃这般模样,吓了一跳。
“阿姊,你这是怎么了?怎地累成这样?”
碧莲也刚从外面回来,正对镜卸妆,闻言从镜中瞥了碧桃一眼,嘴角撇了撇,没说话,但那眼神里的讥诮却很明显。
碧桃无力与她计较,只对红梅勉强笑了笑。
“无事,就是跟着嬷嬷学规矩,站得久了些。你好些了吗?”
“我好多了,多亏了阿姊。”
红梅感激道,又担心地看着她。
“学规矩这般累人吗?”
“嗯。”
碧桃在床边坐下,揉了揉发疼的小腿。
“张嬷嬷要求极严,一丝一毫都错不得。”
她想起那根神出鬼没的戒尺,心里还有些发怵。
碧桃几乎是要瘫倒在床上。
红梅打来了热水,帮她擦拭。
当看到碧桃身上那一道道清晰红肿的尺痕时,红梅吓得倒吸凉气,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阿姊,这…这嬷嬷怎么下手这么狠……”
碧桃趴在枕头上,声音疲惫。
“嬷嬷说…规矩就是规矩,错了就要罚。不打…记不住。”
她闭上眼,身上火辣辣的疼痛提醒着她今天的每一刻。
这不是闹着玩,是真真切切的苦头。
她必须记住,必须做好,否则明天,还会有更多的疼痛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