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玲姑姑,那个将她从街头泥泞中捡回来,给她饭吃,教她规矩,在她被二少爷欺负委屈掉泪时,会悄悄搂着她轻声安慰的雪玲姑姑。
她是这偌大薛府里,唯一给过她母亲般温暖的人。
在她面前,碧桃可以不用时时紧绷着,可以偶尔撒个娇,可以说说心里那些不敢对外人言的委屈。
雪玲姑姑总会安静听着,然后一点点开解她,教导她如何在深宅大院里谨慎地活着。
可如今,雪玲姑姑已经出嫁离府。
这锦瑟院里,再没有那样一个能让她全然信赖的人了。
碧莲。
从前雪玲姑姑在时,她们三人之间尚能维持着表面的和睦,偶尔也能客套几句。
可自打雪玲姑姑出嫁,自己接了她在夫人跟前的位子,碧莲的态度便一日冷过一日。
往日的那些客套,早已在日渐激烈的明争暗斗中消磨殆尽,只剩下如今这赤裸裸的针锋相对。
她们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红梅那丫头倒是个心无城府的,性子憨实,没什么坏心眼。
可也正是因为她太过老实,嘴巴又没个把门的,有些话,碧桃是万万不敢同她讲的。
今日与她说了掏心窝子的话,保不齐明日就传得满府风雨。
在她面前,碧桃只能做个稳重可靠的“碧桃阿姊”,那些话都只能烂在心里。
这日子,当真要将人闷坏了,憋坏了。
碧桃走到在院里,望着被高墙分割成四四方方的天空,几只麻雀在檐下叽叽喳喳,倒是热闹。
可她呢?
在这富贵逼人却也规矩森严的府邸里,她就像一个精致的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人看着,一言一行都要反复思量。
高兴不能肆意,难过不能形于色,受了委屈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满腹的心事,竟连一个能放心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这种无话可说的孤寂,比活计繁重更让人难以承受,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
她需要一个依靠。
一个实实在在的,在这深宅大院里,能让她感觉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依靠。
一个能让她在疲惫时汲取些许温暖,在寒冷时互相依偎,能真切地感受到人间烟火、冷暖相伴的亲密之人。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铁牛那高大挺拔的身影,他那张惯常冷硬,却偶尔会在看向她时微微柔和的脸庞。
想起昨日在房里里,他灼热的唇,沉重的呼吸,以及最后那强自克制却依旧滚烫的怀抱……
脸颊微微发烫,心口却奇异地安定了几分。
是了,铁牛哥。
他们身份相当,都是这府里的下人,彼此知根底。
他性子沉稳,武艺高强,是二少爷身边得力的护卫,前程是看得见的。
更重要的是,他待她,与待旁人不同。
那份沉默的守护,偶尔流露的纵容,还有昨日那失控的热烈,都做不得假。
若能与铁牛哥在一起。
在这冰冷的宅院里,他们便是彼此的依靠。
夜里下了值,能有一盏灯是为彼此而留。
受了委屈,能有一个宽厚的肩膀可以暂时倚靠。
他们是藤,互相缠绕着,总能在这高墙下,挣得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
必须要把铁牛哥拿下。
这不再仅仅是少女怀春的悸动,更是身处困境的本能抉择。
她要的,不仅仅是一份男女之情,更是一个战友,一个盟友,一个在这孤军奋战的境地里,可以背靠背互相支撑的“自己人”。
……
她默默抱着料子回到房里,将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红梅不在,想是去吃饭了。
她将两匹料子小心地放在自己床铺里侧,又拿出记录着三少爷尺寸的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收好。
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但她此刻却没有丝毫胃口,只想赶紧将三少爷的新衣赶制出来。
夫人既然将这事交给她,便是信任,也是考验。
三少爷身份特殊,他的衣物更不能出半点差错。
既要合身舒适,针线做工也要精细,不能堕了薛府的颜面,也不能辜负夫人的嘱托。
更何况,她自己也存了一份私心,希望能将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在夫人面前更进一步,也为自己的将来多挣一分底气。